种 菜
梁豪杰
我教老娘种蔬菜
我历来认为万病皆由病毒起。
而病毒皆因细菌生。
人不讲卫生，粘上细菌，进化成病毒，病毒侵蚀肌体，人便病了。
故此，凡事得讲着卫生。
种菜，也该如此。
我娘种菜，就极不卫生。当今时代，已进化到智能时代。可我娘还是那么固执，坚持落后的极不卫生的传统种植方式。从学校厕所挑来大粪、小便，找来鸡屎牛粪，拌以煤灰、柴灰、草木灰与剩菜剩饭等垃圾堆积发酵。
一个月后，我娘把这些发酵完毕的垃圾铺撒到菜园地面，再随着松土，渗入菜土深层。
我娘说，这是上等有机肥。用它作为基肥，种出的菜品质才好，煮出来才好吃。
走进我娘的菜园，脏不可待。我娘说的有机肥，堆在菜园的一角，还在发酵中。掀开雨布，蛆虫翻滚，臭不可闻。走近菜垄，扒开土层，蚯蚓在土里肆意横行。
见此，我真不知怎么讲我娘了，吃了施用如此肮脏垃圾作为肥料种出的菜，不病才怪。便在聊天中劝我娘：化肥干净卫生，方便快捷。你这些垃圾发酵出来有机肥，是细菌的温床，病毒之源。为什么不用化肥种菜？
我娘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没有半点现代科学观，固执地认为，祖祖辈辈都是如此种植，没见吃死个人。她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粪是农家宝，离它长不好。”
我娘还说，化肥用久了，土壤会板结，长不出庄稼。
但我坚决反对这种极不卫生的种植方式，决定用全新的理念，全新的方式，种植出干净、卫生、健康蔬菜，发挥示范作用，引领我娘改变那种肮脏的传统种植模式。
于是，我省吃俭用，戒烟戒酒，买来种植箱、艺术花盆、椰砖，把传统农业与景观农业深度融合，定置于二楼阳台。根据作物生长三要素，又买来干净卫生的尿素、硫铵、磷酸钙等化肥，加上杀必死配制成肥液，一天两次，浇于根部。
果然，按照现代农业种植方式，菜园干净整洁，无虫无蝶。蔬菜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原需二个月才能采摘下锅的蔬菜，不到十天便已成熟。
望着满园青翠的蔬菜，我按捺不住成功的喜悦，特意邀请朋友来家开园尝新。
满桌青菜，碧绿诱人。发现朋友们却很少动筷，争夹用我娘种植的罗卜炖排骨、莴笋炒肉。我感到奇怪，第一杯酒后，我挑我种的蔬菜全部试尝一遍，无一不涩，无一不苦，更有一股异味，呛喉呛鼻。
朋友说：“好吃，比嚼蜡有味”。
谁说没地不能种蔬菜
原认为是我家夫人烹饪技艺差，亦或是保健蔬菜。
因为微信上的专家说，越苦的蔬菜，越保健越有益。
我终于明白，那些苦涩的青菜，原来是大棚里用化肥农药激素催出来的。怪不得那么碧绿诱人。
我决定与超市说声拜拜，自己种菜，自产自销，自给自足。
但我住在城里，没有自留地。这难不到我，就如跳广场舞的大妈，阳台、过道，都能成为大妈的舞场。
我搬出锅子桶子脸盆，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偷偷跑到公园，刮走一麻袋腐殖土。
书上说，腐殖土是最好的种菜介质。
又回了一趟老家，我娘告诉我，种菜的关键，是用有机肥做基肥，一茬菜一次肥，深埋施足。
可我还是反感我娘那种制作有机肥的方法，太脏大臭。再说城里也没有这个条件，我想应该还有其他制作方法，便找来中学化学课本，原来最好的有机肥是动物尸体腐烂后变成的泥土。
顿时，我灵光一闪，买来半扇猪肉，分割成一条条铺在盆底，再盖上从公园偷来的腐殖土，放到阳台曝晒七七四十九天，问老娘要来些种子，撒在盆里，再盖上一层薄土。
一周后，播下的种子，争先恐后地从阳台上的桶子、锅子、脸盆里，伸展白嫩的腰肢，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弯腰细细打量，锅桶盆里，南瓜、辣椒、苋菜等各种芽苗，如同幼稚的孩子，有的向我做鬼脸，有的对我招手，让我心花怒放，拿来孙子喝过的牛奶，轻轻地泼洒在他身上，让他们吃饱喝足，茁壮成长。
在我老娘的遥控指挥下，我又对这些芽苗进行了删减和分盆移栽。一有空闲，浇水松土，精心打理。
但我更偏爱打理南瓜苗，其他蔬菜，任由妻子浇水照看。
经过我的精心养护，盆子里的南瓜苗，长成了粗壮的南瓜藤，缠绕窗棂，一路向前。越过隔墙，爬到隔壁阳台，落户扎根。
隔壁住的是位中年美女，是大前年搬过来的。我们天天照面，却很少见到她的先生，也没看到过她的小孩。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敲开了她的门。喧闲一声后，告诉她我的南瓜藤越界爬上了你的窗棂，需要打枝摘花。她说：“没关系，这样挺好的，在阳台上，它给了我一丝青绿，装饰了我的风景”。
她陪我进入她的阳台，一朵金黄的花朵，从防盗窗的空隙伸出粉嫩的脑袋，钻进阳台，调皮地向我们轻轻晃动。
她转身望了我一眼，指着南瓜花说：“你看，你真像个可爱的小姑娘，在春风中摇头微笑，拂去了我的孤寂，有这样的风景，我怎会毁掉？你过来打理就是”。
当晚，我在她家喝了一杯茶，竟然与我平常在家里茶室里喝的是同一个品牌，同一种味道。
也听说到了她的先生是个海员，常年在海上飘荡。她有一个小孩，也在外地工作成家，几年中难得回家一次，都是她去看望父子俩。
从此，我经与她共同打理这越界的南瓜藤，摘花授粉，浇水施肥，竟也越长越旺。
十个月后，我们收获了两个金黄的南瓜。
我的孙子是农民
从此，我爱上了种菜。
且规模越来越大，两个阳台，都种上了奇珍异菜。一年四季，飘香满屋。
老婆说我天生就是个农民，但言语间却洋溢着温存与夸奖。一到收获季节，免不了要烧上几个好菜，温上一杯好酒，举杯对饮。夜深时，还会给我几个滚烫的吻。
我家八辈子都是农民，骨子里有着浓浓的乡土情结。出门在外几十年，总忘不了村口小河那潺潺流水，跃出夏日的欢乐。忘不了那层林尽染的山坡，山花退去，留下红黄果实，咬在嘴里，甜在心里。每每回家，都要沿着乡间小路，寻找乡村记忆。一到节假日，亲人们齐聚老家，帮着老娘打理菜园，拜会乡亲。
孙子也不例外，似乎与乡下有缘，每次带他回老家，他仿佛长了精神，宛如一只小蜜蜂，在田野飞来飞去。
孙子是“双十一购物”节降生的，我们都叫他“淘宝”。“淘宝”还真是淘气，二岁不到，就能穿着他妈妈的拖鞋，满屋子奔跑。叫他收拾玩具，他拖来扫把，有模有样地扫地，却是垃圾遍地。每每下班，“淘宝”总会叫着“爷爷”，来到门口，爬到我的身上，撒娇亲吻，或牵着我的手，走向沙发。
或许是语言功能还发育不全，除了能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孙子说不清一句完整的句子。想喝水吃饭时，会拖着我们，用手指着嘴巴，“宝宝，啊啊”的叫喊。
但孙子却喜欢看电视，随着电视音乐节奏，扭动小屁股，挥动小手臂，动作娴熟，节奏准确。
他妈就刻意培养他，刚满一岁半时，就将他送进了早教学校。
玩是孩子的天性，我们都反对将孙子过早进学堂，应顺其自然。但孙子他妈说：“我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
对此，我无话可说。知道这个社会，是一个优胜劣汰的社会，孙子必须通过学校的培养，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才，才能赢得一席之地。
可孙子对读书似乎不感兴趣，下课接回家后，他妈带他进书房，他却总是挣脱她妈，独自跑去阳台。
久了，他妈也懒得管他了。
一天下班，当我打开房门时，孙子穿着他妈的拖鞋，连叫“爷爷”，兴奋地向我飞奔过来。我一把抱起孙子，高举旋转。
孙子却不像往日，连说“不、不”，挣脱下地，抓住我的手，将我拖去阳台，指着蔬菜，吚呀吚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懂的话。
在一连串的话语中，我只听懂了“爷爷、宝宝”两词语，其他词语，犹如外语，让我云里雾里。
孙子似乎急了，他松开我的手，走到种菜箱前，手指箱里菜苗，回头看着我，急促地喊叫“爷爷、宝宝……”
我不解地顺着孙子手指方向，走近一看，箱内土壤似乎松过，菜苗也似刚刚浇过水，叶片上的水珠，晶莹透亮，死死抱住叶梢，不肯掉下。细细打量，菜苗比昨天似乎长高了很多。
妻子告诉我：“这些天，是你孙子帮你浇水松土”。
翌日下班，我照例到阳台打理菜园，却发现大部分菜苗，像喝醉了酒，趴在地上。种菜箱底部还涉着水，阳台上一洼洼水坑，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耀眼。
我大吃一惊，蹲下仔细检查，趴下的菜苗，全都烂根。而那些看似长高了很多的菜苗，竟是从土里拔出半截。
三天后，阳台上所有菜苗，全部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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