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0日 总264期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诗经▪北风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白茫茫一片。”川端康成的《雪国》，是以这种不同凡响的开头，将长长的隧道外面那一片夜色下白茫茫的雪呈现给读者的。那是干净的雪。汹涌的雪世界里，始终隐约着诗意的期待。当年读《雪国》，我便被这一句话牢牢地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要一睹雪国的风采，探究这奇妙的雪国里上演着的浪漫的或者忧伤的故事。
鲁迅却不同，他端着一支烟，肃静而专注地站在窗前。窗外，是S小城雪花飘舞的迷离风景。对面的酒楼上，有悠扬的江南丝竹，有娇娃婉转的歌喉伴随雪花缭绕。蓦地，清脆的短笛吹奏出激昂的诗章，笛声中他看到了“暖国的雪”，那是“向来没有变成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健壮的处子的皮肤……”雪花中有“单瓣的梅花，深黄的罄口的腊梅，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这是绍兴女儿红微醺之后，恣意舒展的女儿雪，是润泽而氤氲着处女情怀的冬天的抒情。她有着少女的健美、圆润、素净、简朴，以及诗一样绚烂的梦幻。这是江南的雪，是“雨的精魂”，也是青春少女的精魂！
江南雪
当胶东半岛的第一场雪，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悄悄降临时，峻青的心激动了。他感受到“冬天的山村，到了夜里就万籁俱寂，只听得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树木的枯枝被雪压断了，偶尔咯吱一声响。”一夜大雪之后，呈现在作家笔下的世界是“山川、河流、树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这样浑莽的雪世界，跟西天王母的昆仑山一样的神圣，一样的冰清玉洁。农耕时代的人们到底还是淳朴而敦厚的，他们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一场好雪，给他们带来了祥瑞，于是他们就像爱惜粮食一样，爱惜眼前的片片好雪。像呵护子女一样，呵护这纯净的雪花不被污染和糟蹋！
……
无论是在中国文人那里，还是在中国农人那里，雪花自古以来都是干净的，纯粹的，充满着诗情画意，昭示着祥瑞丰收。“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也好，“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也好，都是干净的好雪。哪怕是窗外千年不化的西岭雪，或者是千山鸟飞绝时寒江独钓的江雪，都放射着诗意的纯洁的光芒。城市里的汽车没有碾压过她们，尾气和雾霾没有污染过她们，肮脏的厨余和大腹便便的食客的呕吐物，也不曾玷污她们处女的皮肤，更没有蜂拥而匆促的脚步践踏她们，没有摆拍的做作和故作惊喜的叫喊惊扰她们。她们在优雅的唐诗里高贵地沉默了千年，却依然闪耀着诗意的、纯粹的、迷人的光芒。吸引着后来的人们循着高雅的诗韵,去追寻和冥想她们的神采。
窗含西岭千秋雪
曾经，在江南一月冷雨纷纷的夜晚，我拥被苦读。江南的雪更像是冷雨的余韵。薄薄的一层，极易融化，却极其阴冷。到处是冰冷的湿淋淋。到处是湿淋淋的冰冷。这样的夜晚，披着被子，独自枯坐着，对着一盏灯苦读，那雪夜漫长的感觉，凄苦而清晰。
至今不能忘怀2001年元旦的那一场大雪。那天我回到了故乡，在母亲的小屋中睡得格外沉稳。凌晨时分，我醒了。穿上衣服，走出屋子，嗬——天晴了！几天大雪把村子里变成白茫茫的雪世界！此刻，夜深人静。仰起头，满天璀璨的星斗如牡丹盛开，稠密、秾艳、衒目，灿烂。低头看雪，厚厚的干净的积雪上隐约映射着星斗的璀璨，似乎白茫茫的雪野里有无数诡异的眼睛一眨一眨。有一点风，树枝上的积雪“噗通、噗通”掉下来，在冬夜的山村里，弄出些惊心动魄的响动。久居城市，让我早已习惯了无雪或者脏雪的喧嚣的环境，只有在这个夜晚，我仿佛窥视到上苍冷艳而神秘的一面。老实说，我被吓着了，惊骇到目瞪口呆……
穆旦在诗歌《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写道——
我们的祖先已经睡了，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
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
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镰刀，
锄头，牛轭，石磨，大车，
静静地，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
这优雅的诗句，至今读起来我依然感动到泪水欲滴，为生命，为曾经经历过的苦难或者幸福的生活，为死去的祖先或者正在死去的我们……为渐渐熄灭的火塘以及酣睡在大地上的人们，为那些静静飘落的雪花和雪花中依然红艳的窗花剪纸……还有窗户下放着的农具和石磨。
而此刻，这样干净的诗意的雪花，在哪里？这样的村庄和田野，火塘和农人，在哪里？
请点击标题
欣赏孙梦秋的散文作品
1、江南旧梦已如烟
2、春天的书简
4、老君山的云
5、远 志
7、路遥墓前的沉思
8、行吟归来是少年
9、铿锵的生命之歌
10、他们
11、永远的班长
12、种一片向阳花
13、老地主，小地主
14、城市的天空没有鹰
15、苦茶▪苦钱
16、东川红土地：洗净我的生命
17、写也无聊
18、从韶山到曲阜
19、秋风秋雨愁煞人
20、山那边的鲁迅
21、穿过雪花的你的思念（待写入）
编辑部声明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