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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俟我于城隅”说开去——《诗经·静女》备课启示

本文发表于《语文月刊》2016年第7期。

《粤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一》第四单元即诗歌单元的第一篇课文,选了《诗经》中的两首诗。第一首即《邶风·静女》,原诗如下: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笔者在备课时,读到“俟我于城隅”一句时,感觉颇为奇怪,这名男子颇为自豪地宣布:静女“俟我于城隅”!这就说明,该男子“我”早已知道静女将要或者已经在城隅等待自己了。那么,“我”是如何得知静女在等候“我”呢?很明显,应该是二人之前就已经约定好某时某刻在城隅会面。于是,一个关键问题出现了:在本次约会中,谁是主动者呢?是姑娘主动约会“我”还是“我”主动约会姑娘?很明显,应该是姑娘主动约会“我”,因为如果是“我”主动约会姑娘的话,按照情理,应该是“我”提前到达,并且表述为“我于城隅俟静女”。真实的情况应该是:二人之前一定有过约定,而且是女子主动跟男子说:“某某时间我将在城隅等你”,这样,男子才会如期赴约,并且自豪而忐忑地说:“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其实,这恰恰传统中国最原初的生活情境,无论男女,大家都自然纯朴地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按照自然规律进行生活,没有受到礼教以及儒家思想的约束。也就是说,男权还没有占据统治地位,主流意识形态对女子的要求还没有达到条条框框约束的地步,女子的思想意识处于一种天然自然的状态,而不是“发乎情止乎礼义”,这也就解释了本诗中女子的行为与意识。“俟我于城隅”隐含着一种表述,即是女子主动约会男子的,并且先于男子到达,这位憨厚的男孩子才会说“俟我于城隅”。这位漂亮活泼而又调皮大胆的女孩子,不仅主动约会男子,而且主动等待男子,更重要的是主动赠送男子礼物,这种行为也只有在礼教最薄弱的时代才会有,这也正是先民们真实的生活状态。

通过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这位“静女”是一位热情大胆、漂亮活泼同时又略带调皮的女孩子。但是,笔者在备课时,却发现了两个疑问:

其一是教材中的一幅插图,也就是“静女”的形象。很明显,教材编者将这幅插图配于本诗,是为了让读者或者说学生对静女的形象有直观的形象的认识。换句话说,插图中女子的形象应该与诗歌中静女的形象保持一致。但我们仔细观察这幅插图可以看出,她的发髻垂在一边,很像“堕马髻”,即《孔雀东南飞》中的“头上倭堕髻”,她雍容典雅,略带富态,面容平和,笑不露齿,显现出一派富贵之气。她穿的衣服领口宽大,衣袖宽博,类似于汉代女子的服饰。用现在的话说,诗歌中的“静女”类似于从民间走来的“小家碧玉”,插图中的“静女”更像是出身于富贵之家的“大家闺秀”。从“自牧归荑”来看,“牧”本意为放牧牲畜,此处引申为放牧之地。诗歌中的女子很明显不是故意跑到放牧之地为男子采摘荑草的,她本身就是一位农家女子,在野外放牧时看到了美丽的荑草,于是想起了心上人,便采摘下来,约会时送给他。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插图中的女子形象与诗歌中的调皮活泼、主动大胆的女孩子形象是不太一致的。插图为后人创作,其实也在无意识之中受到了儒家伦理规范的影响,绘出了符合主流意识的女子形象,但不符合《静女》本身中女子的形象。

这一点,其实是精妙的教学启思点,教师可以请学生对照插图,自主理解诗歌,然后将插图中女子的形象与诗歌中女子的形象进行对比,引发学生的参与式讨论。这个环节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学生自主理解诗歌,构建出符合诗歌本意的女子形象。由于这个启思点是将图片与文字进行对照,定会激发学生比较的热情,从而带着浓厚的好奇心和兴趣感走进文本。这种思路要比“请同学们通读全诗,理解诗歌,概括诗歌中的女子形象”之类的问题要更新颖,更能激发学生的探究兴趣。

其二就是教材对“静女”的注释。教材上将“静女”解释为为“文雅的姑娘”,这也值得怀疑。“静女”,毛诗解释为“静,贞静也。女德贞静而有法度,乃可说也。”孔颖达在《毛诗正义》里解释为:“言有贞静之女,其美色姝然,又能服从君子,待礼而后动,自防如城隅然,高而不可逾。”这显然是是囿于儒家传统伦理规范对诗歌进行的曲解。朱熹在《诗集传》中注释:“静者,闲雅之意”,并且认为这首诗是“淫奔期会之诗”,“期会”并无错误,但“淫奔”以及将“静”解释为“闲雅”,依然没有脱离以“毛传郑笺正义”的儒家范畴。清代方玉润的《诗经原始》居然认为“静女”就是宣姜,即卫国夫人,并且说“故诗先述其幽闲窈窕之色”,很明显,他理解的“静”就是“幽闲”。清代的王先谦在《诗三家义集疏》中引韩诗说:“静,贞也,姝姝然美也。”即将“静”理解为“美”。最值得一提的是清代的马瑞辰,他在《毛诗传笺通释》中认为:“静”,其实是“靖”的通假字,翻译为“善”,并且引用《诗经》中的“莫不静好”“笾豆静嘉”等例子证明,“静”通“靖”,认为静女就是淑女、硕女。

现代的《诗经》注家,对“静女”的解释也是众说纷纭。程俊英、蒋见元的《诗经注析》引用了马瑞辰的说法,认为“静女”就是“靖女”,遗憾的并没有具体解释“靖”的意思。周振甫的《诗经译注》将“静女”解释为“幽静的姑娘”。高亨的《诗经今注》将“静”注释为:“贞静,不轻佻。”樊树云的《诗经全译注》解释“静”为“娴雅安详”。

也就是说,历代注家出马瑞辰外都认为“静”含有贞静、闲雅、幽闲、幽静、闲雅等意思。让我们对这些意思一一辨析。首先,“静”注释为“贞静”,是一种儒家政治化的解释,是统治者对女子的理想规定,很明显,这里面有一种男权意识。其次,“静”注释为“闲雅”“幽静”,又不太符合原诗对女子形象的描述与刻画,从诗歌本身可以看出,这位女孩子故意捉弄女子,她先于男子到达,又故意隐藏起来,并且主动赠送男子礼物,这哪里有“闲雅”“幽静”的意味?这些注释,其实都深受毛诗注释的影响,其深层的原因还是儒家的伦理道德规范对女子形象的约束,甚至,这是注释者站在儒家立场上对女子形象的想象与歪曲。更让人可悲的是,这种伦理化的注释居然影响到了现代人对《静女》的理解,甚至影响到教材对诗意的把握。

倒是马瑞辰的注释自成一家,他认为“静”通“靖”,“靖”在古代解释为“好”“善”,当然,此处的“善”并非道德品质上的善良,而是“好”,“好”在古代却含有“貌美”之意,《说文解字》解释“好”:“好,美也。”《方言》也说:“凡美色或谓之好”,所谓“是女子不好”“秦氏有好女”等。也就是说,“静女”其实应该理解为“美丽的女子”,即现在所说的“靓女”,这一点也符合诗意本身。从这首诗的整体意识来看,这应该是二人初次约会,男子对姑娘还没有进行性格与品质等方面的深入了解,姑娘给男子的应该是最直观的印象,即美丽。如果要理解为“娴雅安详”,那只能是男子的主观想象了。无独有偶,檀作文先生曾经转述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吴小如先生的观点说:“这里的‘静女’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靓女’。”这种理解,应该符合《静女》的诗歌本意。

总之,从“俟我于城隅”的日常生活逻辑入手,探讨教材插图的女子形象与诗歌中女子形象的区别,结合诗歌本身探讨教材对“静女”的注释,从而引导学生关注文本,对教材进行大胆质疑,这正是符合新课程理念的教学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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