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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延娟 | 怀念当年热情奔放的冬妮亚(外三篇)




当年的冬妮亚




文/滕延娟

读小学时最流行的一本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红色的经典曾风靡了全世界。它一版再版掀起世界性的保尔热。主人公保尔 。柯察金从一个顽劣的少年成为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他戎马一生,最后身患绝症缠绵于病榻之上,这本书是他瘫痪在床双目失明时写的。人们以主人公“保尔.柯察金”为榜样,激发起崇高的人生信念与理想。保尔成为世界革命青年的榜样。作为革命者的保尔是中国广大青少年的偶像。人们争相传阅,热烈讨论,那时的中学生无时不谈保尔,无处不谈保尔……这部红色经典震撼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读者的心。至今日保尔精神依然照亮了我们的眼睛。而我则从另一方面感受它,我怀念当年热情奔放的冬妮亚。我忘不了里面保尔与冬妮亚初次邂逅的一张插图。

旧时的版本是直字的,从右手翻页。书中有一插图,图的色泽有点褐黄。一天少年的保尔去湖边钓鱼,碰到了林务官的女儿妮冬亚。冬妮亚身穿蓝色白条子大翻领的水兵衫,下穿短裙,栗色的卷发,头上好似有一只大大的蝴蝶结。依在保尔身后的树边,一边天真地喊:啊呀,鱼儿上钩了,鱼儿上钩了。偏偏鱼儿跑了。保尔俯在湖边手里拿着钓竿,颇不耐烦地呵斥她。这插图是保尔回过头来,一付不高兴的样子,天真的少女笑着。

第聂伯河波光闪闪,高大的白桦树直插蓝天,无边远无际的黑麦涌向天边。风吹过广阔的原野,吹起飞天的舞裙。能歌善舞的乌克兰人民应该过上美好的生活,但自由美好的家园一次次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一九一九列宁领导的苏联的十月革命刚刚取得初期的胜利,年轻的共和国却经受了严峻的考验。国内的反动势力与国际上的反革命势力相勾结向年轻的共和国发起猛烈的进攻。保尔与革命同志进行了殊死的斗争。全书都是血与火的拼搏,敌人的反扑与暗杀,保尔骑兵团呼天盖地地呼喊。冬妮亚的爱情却是全书血与火斗争的一道温煦的阳光,一股清彻明净的泉水。在严酷的斗争中给读者一种人性的美感与心灵的抚慰。那张图深深地楔入我的心中,那美好的一刻使人无法忘怀。天真善良的冬妮亚在保尔逃出狱时给予最大的帮助与照顾。她拒绝了资产阶级少爷们的追逐,一心一意地爱着这个顽劣低贱女庸人的儿子,最后少男少女纯洁的爱情终因阶级的不同而选择分手。那个转战南北满身创伤的保尔在修铁路时碰到冬妮亚时情感的火花最后熄灭了,美丽的冬妮亚还满腔真诚地呼唤着他的小名,但她已是他人妇,一个与保尔激烈争吵不肯下来扫雪的铁路工程师的妻子,已完全是布尔什维克的保尔斥责她的资产阶级生活。两个阵营的恋人就此决绝,踏着皑皑的白雪保尔决然而去,望着书中远去的背影,人们有一种深深的怅惘。纯洁恋情的决裂受伤的不是别人,而是读者,是读者无尽的感慨与忧伤。

冬妮亚不知她革命后的命运如何,她的善良与奔放可能给她带来更大的不幸与伤害。她可能逃到国外成了被人唤为罗松的三等公民,可能由于出身于资产阶级在严酷的阶级清洗后而身心交瘁抑郁而终。

但我不愿想这一切,那一幅插图永远是我心底的偶像。淡蓝色的眼睛,栗色的卷发,短短的裙子依在初夏的绿树边,天空碧蓝如水,湖边有青青的草;一少年手拿钓竿俯在水边回过头来,一脸嗔怪的神色。冬妮亚纯情真挚的目光与率真的笑,当年她只有十三四岁。
 
岁月的沧桑不能磨灭当年的风采,无论走过多少年代,这一页的插图永远存在 。它不会苍老,永不变色,这是爱的经典,是不朽的艺术形象,是人性的呼唤。冬妮亚,你永恒。 




韩阿姆




文/滕延娟

虽不同一村,却是同一街道,以前叫居民区。阿姆姓韩,我们叫她韩家阿姆。文化革命里我们就经常在一起开会,她常常叫我唱歌。对我说,囡啊,你唱吧。她说中意我的歌。我从小就喜欢唱歌,音色圆润优美。阿姆说,你一唱,我心花就开了。我唱一句,她就咽一口水,说,噢,真味道,好比六月喝雪水。她的喉结上下一动,仿佛把我的歌声与口水一道咽下去。我的歌声好象真的似雪水。

当年学习毛主席著作热火朝天。每天搞三忠于,早请示晚汇报。这一天在她家里,她说已会背老三篇了,边上几个人都很惊讶,因为阿姆勿识字。一个妇女跟着喊几句口号也差不多了,她竟学习老三篇。我们就叫她背,她一字一句背了起来,很慢,但很认真。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真难为她了。为了她的认真与执着我又为她唱了一首歌。我没唱语录歌,我喜欢唱学校里的民歌,她听一句 噢一声,咽一口口水,说入到心里去了,好比六月喝雪水。她总是啧啧称赞:啊,囡啊,我听了真的心花开了。

人家老三篇口头上背背罢了,她还落实到行动上,小媳妇斗气,小夫妻闹矛盾。她总说,闹啥呵,家和万事兴,团结起来才是力量,才是黄金呢。做人好欠多,她总往好里劝人家。

她是军属,儿子在部队。她有一个漂亮的女儿。阿姆年轻时也漂亮,双衣眼,双目深深的,五官匀称,她一笑嘴角有对好看的酒窝,穿一身月白的秋衣,给人一种清清爽爽的感觉。后来我见到了她部队的儿子,一个很英俊的人。哎呀,阿姆,你咋不讨我做你的媳妇,我做你的儿媳我就可以天天为你唱歌了。人说他的儿子早找好了对象,一个乡下的一个美女,哪会轮得到你介难看的人啊。

阿姆一直喜欢看戏听戏。她的孩子还只有几个月她就抱着儿子到处赶场子,戏班子到那儿她就赶到那儿。不管是正式戏班子还是草台班子,阿姆总是不分刮风下雨赶着去。清纯可爱的小男孩常常被这些演员抱来抱去,回来时身上多了那些演员给的小披风,小帽子。耳濡目染,儿子韩哥也喜欢越剧。

那天开会我一人在边上轻轻地哼起了越剧,阿姆听到了,就一定要我唱,在文革时越剧是资封修的毒草,可不能多唱的。但她说我的声音她真欢喜,好比六月喝雪水。我被阿姆的真情感动,就依在她身边轻轻地唱起了十八相送:三载同窗情如海,山伯难舍祝英台。

唱到动情处声音越来越高,手足也随着动了起来,优美激越的唱腔在静静的庭院回旋,阿姆听得如醉如痴。完了她从痴迷中抬起头来,说,囡啊,你真聪明,我好比六月喝雪水啊。她的双眼似有一层薄薄的泪光,这泪光是对戏曲真诚的追求与渴望。

我与阿姆分开后一直没看到她。若干年后听说她下世了。2013年我碰到阿姆的女儿阿丽,当年阿丽是阿姆的掌上明珠啊,她还是那么好看。她亲亲地叫我阿姐,说她已经皈依了耶稣。我说我已经入了佛门。她说姐啊,过来吧,入耶稣百年之后能上极乐天国。我说一样的,我们百年之后也能上极乐天国。如你姆妈说的做人好欠多,在生要多做好事是真。

当年阿姆叫我唱歌的时候阿丽还小,还是一朵含苞未吐的花蕾。这个柔弱的女子成年后竟历尽沧桑,丈夫去世,自身生病,凄凉孤独,一人带大了女儿。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今天竟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我说阿丽啊,当年你姆妈多少欢喜听我的歌,你们家有清清爽爽的小平房,道地边上有几畦小小的菜地,地上有碧绿的小葱。阿丽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妩媚的大眼睛似有点点泪光。

我俩望着东方的天空,阿姆仿佛站在云端,身着淡青色的衣衫。她似在说,囡啊,你唱吧,唱吧,真好听;我唱,我唱:放羊过山坡,青草儿多又多。阿姆呵,今日国逢盛世,一切的传统戏曲都可唱了;你若在,我可以十八相送一直送到底 ;不必似当年那样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那天我带着二胡坐在东景的广场上,拉了一曲“葬花”,这儿是阿姆的老住家基地,偏西的太阳照在广场上,如水的往事涌上心间,忧伤攻陷了我的心。为了当年阿姆对我的倾心相识,我又唱起了十八相送:相依相伴送下山,又向钱塘道上来,哎呀。阿姆,几十年的梁祝今日才唱完,我送你不是十八里的长亭,而是送你直到天边,清凌凌的云天与阿姆的月白衣衫融为一气,我似看见她又咽一口口水:囡啊,你真聪明,我好比六月喝雪水呵。

天上云聚云散,人世间人情永不相伴;故地还在,人事已远,对着欲落的夕阳,我背过身去已是泪流满面。




金家大阿姆




文/滕延娟

大伯母是芸香纸店华家的大户小姐,芸香不是耕读之家而是商贾诗书之家,她家经营纸张笔砚已传了三代,华家一直诗书立身,积善积德。重教育,重人文,他家的店面书纸叠柜,翰墨飘香,漫漫的墨香浸染了半条街,四乡学校学校的纸张笔墨都到芸香去买,人们在这儿不忍离去,这儿有大伯母父亲的温和的态度文雅的仪表。到大阿姆这代就是大阿姆与她兄弟两人,大阿姆后来嫁入东门我金家。金家也是书香门第,东门大户。华金两家当年也是门当户对強强联合。

长期的诗书浸染,大阿姆端庄优雅,气质芳华。那知儿子三岁时,大伯父就下世了,大阿姆独立抚养儿子成人。他怕儿子长不大就下重金到东路请老本王志文教儿子练太极练武功,强健体魄才可成有用的人。

侄子元哥解放初要去杭州考高工,但没有路费,大阿姆拿出箱底仅存的一元银元,说,大姆没能力只能支援这一只银元。那时各房已分家另过日子,大伯母一个单边人生活也很艰难,但她还是急子侄事为上,说,能上省城读书是我们金家骄傲,咋可为路费断了孩子前程!每次元哥外地回乡总是大伯母接待,大鱼大肉买不起,就是自己做的白酒板招待。母亲没了,元哥从外地赶回来大伯母早已整理了房间被褥,使这多年的游子睡在温馨暖和的被窝中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三房的兄弟在黄岩工作,妻子后来因病精神失常回到家中,又是大伯母照顾。三伯父信任大嫂他把每月的生活费寄来交大嫂大阿姆处理。大阿姆每天分菜量米让三伯母按量吃,防止她一时性起鈔票乱化。

那年元哥与我同睡一床,三伯母半夜拿门杠来打我们,又是大伯母起来劝解,三伯母就乱敲几下走了,大伯母常常劝解三伯母凡事往宽里想远处想,你儿子介好子侄都介乖,日脚将来只会好起来,你又烦躁什么呢?三伯母后来在大伯母影响劝导下好多了,从来没耍过武腔。只是嘴巴碎碎念而已。

当年二房的二伯父心思卑窄贪婪自私,见大阿姆孤儿寡母就想害三五岁小侄子,再赶大阿姆出门,他就可多分家产。但大阿姆到金家从一而终,守身如玉不为所动。虽作父亲的心思很卑劣,但她对二房子侄还是疼愛有加,侄子没成家她就到处为他托媒张罗成家。后来二伯母转嫁沥洋女儿成了孤儿又是大阿姆收留了侄女给予生活上的照顾。

大阿姆豁达的心胸,悲悯的情怀,使子侄们感动至极。

一个大家族,她要侍奉公婆,督课子侄,教育儿子,还有监管照顾三伯母。在这特殊的年代因为出身大户背景复杂革命的浪潮常冲激到大阿姆,但大阿姆总平静以对,一脸笑容。元哥早早参加了革命,大阿姆总鼓励他努力工作,为新中国多作贡献。

大阿姆年轻时做过城中小学前身端本小学老师,她写得一手好小楷。行为规范文明,在家她不许子侄口出粗囗,谁要天意戏谑中流出一字半句,她就会说,儿啊,刚才说错了吗?不应该,不应该,更严格的是背后子侄们说起老师她不许他们直呼老师名字,是老师就老师是先生就某先生,要子侄礼貌规范。

大阿姆对人亲和柔情,哀怜苦告,春秋时着一件粉白的大襟衣下面_条黑裤,一双青纱袜一双黑布鞋,脸庞饱滿而白晰,夏天时她站在弄堂门囗等待她的儿子下班,晚风吹起她清爽白色的衣衫,人说,大阿姆好似宋庆龄再版。

大阿姆信佛,她善待族人子侄,善待乡邻乡亲。命运的坎坷没有压倒她,济济一堂的金家是她的根,是她一生的安乐窝。她是我金家的定海神针。我们金氏家族在她的影响教育下个个成材,几房兄弟都大专院校毕业。

大阿姆在我金家守寡六十多年,后八十多岁下世,她奉公婆疼子侄,她把她的青春与心血全部倾注在金家家族中。

人说一个女人坚贞一生可立牌坊,我大阿姆不仅可立牌坊,还可立金牌坊。




邵 阿 姆 




文/滕延娟

妹妹的婆婆是一个和平善良且能干的女人,她九十二岁下世,生前一直茹素念佛。亲家伯姓邵,然后年轻时是山里到城里来做作头的,开始在上高寺做工,后来就到邵阿姆家帮工,阿姆娘家家境小康,有店铺有若干田地,邵伯秉性厚道肯干,当时阿姆的爷爷相中了他就把孙女许给了这个穷小子。

阿姆年轻时娇小玲珑,初到山里夫家时邵家的族人对这美貌的城里人发出了不信任的声音,说,这个城里人会在我们这个穷山沟登下来?到时要跑路的。但她就是诚心做了山里媳妇。脱下小旗袍,撸起袖子与婆婆婆一同捣米磨面。邵伯父亲去得早,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家里没了顶梁柱,母老弟幼,生活十二分地艰难。

阿姆就代婆婆照拂兄弟。冬季的山里天寒地冻,她就做棉衣鞋子把他们先安顿好。说山里比我们冷,没衣没盖的总要先安顿好他们;家里有三五升米,阿姆总要匀出两升给山里的兄弟;邵阿姆的贤徳真挚博得了山里邵家家族的一片赞叹,说得了这个城里妹是我们的福气。

二叔子一直没讨过娘子,一个极老实巴交的农民。遇到事儿只会呜呜地哭。那年他被拉了壮丁,五花大绑关在城里的城隍庙里。二叔身体不好 ,嘴又笨 ,一个山里人哪见过这样的大仗阵?于是只有呜呜地哭。阿姆知道了 ,就心急火燎地去奔走,当时有了第二个孩子,她挺个大有肚子子山里城里来回地奔走,把家里仅有的两三元银洋买了哈德门酒送给有关人,才把二叔保了回来;自己下半月生活却空荡荡了。为了生活她到上海做过奶娘,做过小工。

解放后,她又与亲邻一同赶牛去宁波卖,当年宁海有牛场,宁波周边的村镇需耕地的水牛,于是就要人把牛赶到宁波去;那时宁波还没有通公路,这些牛的全是依靠脚力一步步赶去的。一路走的都是山区小路,牛的脾气又犟,两头水牛大概要四五个人,这都是男劳力的活儿,赶牛帮里根本没有女人;但阿姆天不怕地不怕,说男的能做女的就不能做?阿姆硬是要参与其中,一路为这些男工递水递茶绞毛巾,让他们打尖休息,自己则把牛放边上看管;一行人哧呼哧呼过西店过横涨 ,人累得不行;阿姆在边上说,方门尚田畈,走到吃夜饭;尚田畈到了宁波就到了。大家说,亏得有萍姐在,这一路上我们放心多了,一直走到天黑,才把牛赶到宁波。当年赶牛的脚力钿大概是三元左右,临到分红时大家要一样分给她,她坚决不要。说,咋想得出来!你们都是家里的正劳力,老老少少指望你的,我困难,毕竟老头还有工作;而且介苦的生活没你们会赶得到宁波啊?你们只给我一点接力钿就有了。阿姆的乐观无私诚恳坦白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大家都要喜欢与阿姆合作。

九十年代阿姆在部队的儿子上了越南前线,参加了自卫反击战,儿子在前线,战友的母亲都纷纷找上门来,她们担心儿子的安危;一进阿姆的门还未开言就哭开了。阿姆说,参军了,就要安心把儿子交给国家,国门总要有人守卫,大家都不去当兵,那国家叫谁去守呢,你们去信就说好着呢,叫他们安心。

这些母亲破涕为笑,她们在阿姆这儿得到了安慰与力量。

儿子复员后还有一帮退伍战友当时还一时没处安排。阿姆见他们来就有啥吃啥,哪怕自己米甏空了她也要去借来弄给他们吃。还鼓励他们自主创业,说,后生人都有一双手,稍稍动动脑子饭总有得吃的。一个战友开了一爿包子店,她就每天起早去这包子店帮忙卖包子;战友的婚姻,工作,家庭琐事都要是阿姆的心底事,阿姆揽来一地鸡毛;阿姆与儿媳情同母女,她爱媳妇媳妇敬重她 。人说庵堂媳妇井头婆,婆婆在庵堂与一帮老太太说媳妇的不是,媳在井边洗衣打水说婆婆不好。而阿姆从来不说媳妇的坏话,人前背后只一味称赞媳妇好。阿姆有做人的艺术,媳妇明明买给她鞋子衣物只是五十元的,她却在婆婆群中说是一百元一件的。小儿媳手巧能织毛衣,明明一件毛衣织了半个月,她却在乡邻中说三天织成的,你瞧,你瞧她不断地抖开拼结的花纹:这是小媳妇织的,多少好看啊。引得一行婆婆眼馋不已。

阿姆一生茹素奉佛,她一生一串佛珠不离手。年轻时风风风火火,边上有一个水亭庙,一到年关阿姆就与孩子把大大小小的的石头搬来奉在神坛前,这些石头有的圆溜,有的椭长的,阿姆在坛前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明保佑家家来年五谷丰饶,六畜兴旺。诉说完了她就把大石头送给养着猪的邻家,叫他们把石头抛在栏里,说请过神明菩萨的石头已有了灵性,抛在栏里下一年的猪崽就会养得很大,她自己只留下两个小小的圆石头,说讨个来年吉利就好了。孩子们不干了,说着着着力力去南门外大溪滩搬来,自己不用反给了人家。阿姆说,我们又没养猪,应当让养着猪的拿去让他们的猪日长夜大。

阿姆老来一心向佛,福泉寺的大殿倒了要重修,阿姆发动全家助佛,自己那时粮食都是定额供应要粮票买米,阿姆家又是投资户口,口粮比一般人家不足。但为了把佛殿修好她宁可自家节衣缩也要把米菜担到山上去;后来老头退休了,阿姆与老头一直住在寺院里做义工,老头一直在寺院里帮忙卖香烛,她就忙里忙外,打扫,上香,烧水招待人客,阿姆好比这寺里的知客僧,每件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

后来年纪大了她上不了山,就每天在家里念经,青布衫襟口边总挂着一串佛珠,早上起来烧香换水,一声阿弥陀佛念到天黑,阿姆把佛的理念渗进生活的点点滴滴,看到人就劝他们学佛,要心怀慈悲多做好事。

阿姆说,人百年之后总要跟佛走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的;我们现在就要积累功德,到时观世音菩萨就会来接引我们。

九十二岁那年阿姆去了,她去得很快很爽,没有几天就倏然而去,身边还放着一串佛珠,她的室内有暗香弥散,脸庞安详而平静。

这个一心为他人风风火火的人终于去了美好的天国。

这天我与兄弟姐妹去山上做佛事,走在福泉寺的山道上,我们常想起阿姆,她衣襟边扣着一串佛珠,香客来了就爽快地过来,拉住人家的手,一连声地唱喏阿弥陀佛。今日寺院没了她的身影,山间静了很多;但阿姆还在小山路上为掘路的义工送水送饭,她还在大殿上为菩萨烧香换水,还在在偏殿教三五香客念心经。那长长的气韵弥散苍穹,天地间久久华芳。

阿婶阿姆就说,你一个大男人就不会让着点?多想想女人在家操劳的苦就好了,这天一个战友与妻吵架吵上门来,男的激动起来抓住妻子的头发就打,阿姆一个用力把这个五大三粗的男推得连跌了几个趔趄,阿姆说,你有话说,咋可以打老婆!你以后再这样子我家就不要你跳进。小夫妻难免有磕磕碰碰的事儿,他们有时就吵上门来。

作者简介

滕延娟

滕延娟,宁海人。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多年,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心悠悠》《小街风流》。笔调细腻婉约,情感丰富饱满,以刻画小人物见长。

□编辑:白色花
□图片:网络
题词:储吉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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