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文/滕延娟 钱天中才貌双全，她姑妈是我城南小学同学。看他姑妈就可看她内侄，姑妈麻皮打结头，真的人品高尚，不卑不亢。不过份奉迎人也不伤害人，不走极端又不因贫穷而自行猥琐，谁嫌弃她，谁就失去了一个贤娘子。在家跌倒抓把泥，在校勤工勤学样样带头，大囡头担杠的班委。而且学习很好，作业一本正经书面清爽整洁，数学尤其好。 后来晓得钱同志在单位也敬业正直才知梅英如她长兄。后又听到钱秋月更知钱家是一份高素质的好人家。梅英嫂子钱嫂嫂在跃龙山没交集几次，她与钱同志老夫老妻常在跃龙山广场上散步。嫂嫂清爽美貌和悦，我很感佩。一次，我说你小姑子梅英是我城南小学同学，钱嫂嫂说，这样啊？我带信下去叫她上来与你见面。 钱同志在边上一笑，我也叫一声钱同志，他一笑爱答不理，蛮清高，好鲜索？人说他勿会咯，很有亲情。主要个性内向点。 听说钱同志向我邻家佩元叔学写字，每夜三点起来练字，是佩元叔的徒弟。他学得一手好字。后来街面上好多字标语都是他写。 几年前，我去郁金小区看妹妹，钱嫂嫂竟坐在轮椅上，还是美貌清爽。她见我客气，说梅英也忙，信带过去。 后来听说她走了，我伤心了好些辰光，这个嫂嫂这么和悦美貌，怎么快就走了？我心下怅然不已，伤心了好长时间。 这是怎么了？又没多相处，就是怅然若失，难受了好长久。这嫂嫂人太好，太和悦美貌，叫人放不下，这叫一眼千年。 城南小学在龙灯墙孔庙北面。小学基本上是在城南小学读的，校门旧而小，边上还有一个边门。正校门对面是我姨妈家，四月一到姨妈家两枝梅花青叶蔓曳，站在校门口就见东边天空的白云与梅子的青叶融在一起似一幅画。 小门的对面是一只小巷，进去向左是赵惠卿先生的家，老先生是宁海的书法家。看他常在小堂前写字幅。 学校大门对面又一小巷是南小巷，与北边赵先生的北小巷平行，这南小巷是大姨妈的家。赵家小巷较狭。这南小巷较宽。小巷走几步左手即大姨妈家后门，右手即有一畦荒坛，向西对城南学校大操场有一残缺不全的矮墙。这是附近穷孩子的福音。那时看电影要五分一张票，有时也难买到。五分！家里困难，哪有钱给你消闲看电影。于是这矮墙就成了免费看电影的地方，因为远也因为角度斜就只好扭着头看，到时三五同伴就早早搬条长凳倚在墙缺边，看向远远操场的电影。一只长凳只可站三个，要多挤一个就挤不下了。这天我就一只脚挤上去左手揪住边上站着的同伴的后衣。站不住了下来歇一下又挤上去。那天放的是山间鈴响马帮来，是王晓棠演的主角。优美嘹亮的插曲自天而来:山间铃响马帮来，哎哟哎，山间铃响马帮来。边地人民乐开怀。这少数民族女子头戴冠饰，冠上珠串摇晃，颈上也戴有银项链。只见操场上黑压压的人，虽然银幕很远只能看见几个大特写，但大家都很激动。最后算看完了，头颈也歪斜了，很疼，但还是很高兴。 这残缺的矮墙是我看电影的启锚地，年长都忘不了。 学校的礼堂造在最西边的地方，这儿很荒凉也许已多年了，礼堂颓败不堪，中间的舞台是泥土垒粘成的，裸露着黄黄的颜色，似一只土坛。坛很矮。向南是孔庙，那庙也革命化了，似剩几间颓败的房屋。这礼堂虽陈旧却是我们节假曰的乐园。元旦国庆节都在这儿唱歌跳舞。我们班跳的是一一打花棍，花棍是竹节子，下边开空口把一串铜钱扣进去；弄好竹节外贴上花纸，花纸是花丝流苏式的于是一行六人把花棍打成万花筒，那是唱人我，我为人人，艰苦奋斗建家园，还有什么好多歌曲，我们随着杨柳青调开打花木棍，先击肩上，后打上臂，最跳跃击腿部脚上，击一记唱一句，动一下棍下铜钿就嚓嚓嚓地响，歌声嘹亮乐曲明快。台下掌声不绝。 有时就跳舞: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着我们，我们象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又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歌声回旋在礼堂内，下面的同学齐唱了起来，我抬起头看南边孔庙高高的沙朴树，小鸟在绿色的枝叶中飞旋。那古色古香的孔庙带给人说不出的意蕴与惆怅，绵长悠远的文化给我深沉的思考，今日我唱着快乐的新歌，但这一切也是孔夫子文化的历史衍续。 这颓败的孔庙不知如何使我泪流满面！听说是几个狂妄没文化的个别人冲进去捣毁了大殿，说孔孟是封建迷信思想。当时遭到农会主任的严厉训斥！说我们子子孙孙的文化就是孔夫子这儿来。一直来去学堂开蒙就先要上孔庙拜孔子，你们懂什么？后来只是倒塌了一点，他们不敢再动手。一些棱角翘檐还在，但后来没人去拜了，孔庙冷落了。我常常沿孔庙外墙向南走，一边走一也拍圢墙面，墙是一棱棱地似波浪起伏又似龙舞蹁跹，所以这儿也叫龙灯墙。孔庙很幽静寂廖，我莫名地忧伤。心想，待我有钱了，当我成名了，当我有能力时，我一定重修孔庙！ 那一年是元旦吧，在礼堂举行新年联欢会，是春姑娘来了，记得是胡教明扮演冬日老人，几个小女生扮春姑娘。胡同学比我们高一级，他浑身上下雪白，帽子雪白，胡子粘满了白须，手执一棒，他迎来春姑娘，音乐声中他与奔奔跳跳的春姑娘说，春天来了，春天来了，冬天过去了。春姑娘唱了起来，春天来了，阳光照大地，又是一年好光景，我们向上向上，好好学习。她们把冬爷爷围在中央感谢他送走冬天迎来春天……胡教明表演真切，表达的话语很清晰生动。他从小就是一个社会活动家，热心集体公事。到现在还是县城公益事业的热心人。矫正:那是一个唱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时代，于是我们一边唱这些革命歌一边打花棍，嗦啦啦，嗦啦啦的铜钱响声和着杨柳青曲调回响礼堂。 五八年大跃进开始了，全国人民疯了似地要十五年赶英国，要大炼钢铁，目标是要实现1070万吨钢。于是土高炉上马，县城在崇教寺建了好几只土高炉，每个单位出人出力夜夜火光融融，大家把废铁废铜拿出来炼钢，甚至把灶上锅铲也拿出来去炼钢，我们几个小学学生都到崇教寺敲矿石，矿石是山那边炸来的拉到高炉边棚里，于是每个小学生手拿小郎头把矿石敲成鸡蛋大小，矿石和铁，铜相结合可炼成钢。到时把矿石废铁，柴火推入高炉内不断冶炼。但出来的却是一坨坨铁渣。 街上红旗招展、每个人都兴奋异常。跳舞的，唱歌的，一天等于二十天。我们要和时间赛跑。英美落后了，我们最先进。城南学堂大门口是我们写民歌宣传诗的田地，我每天站在凳子上写什么:小高炉放红光，一夜炼成万吨钢！共产主义是天堂，没有文化不能上！万吨钢在眼前，洋白眼刹时傻了眼！白的的墙面一时成了诗歌的黑海洋，几个墙面都写不下了，我又回到家里写在车门墙面上，把两边墙涂得漆黑一片。哥哥说，这样涂写邻家要难过的，还是去宁海报社投稿去。还有这事儿？报社在我边上，我抄好就去报社，一个高高壮壮的北方同志接了去，说，小孩，会写诗，好的嘛！还不是:月亮听见敲矿声，慌慌张张躲进云，星星听见敲矿声，一眨一闪眨眼睛……都是歌颂大跃进的，我每天一二十首，走也想睡也想，半夜一有诗意即写，都是打油诗。弄得母亲直骂，作啥？疯了？老师倒表扬我，说我写诗积极，首数最多。 那报社还说要登我诗，一点回音也没有，我就写信去骂:咋不登？欺我人小？什么了不起！到时我上宁波省城去登呢？ 疯狂的大跃进大炼钢铁运动以盲动与主观臆想失败而告终，因不知科学的炼钢知识盲目上马，后来没炼成半寸钢，只有一坨坨铁渣，县里耗费了一半财政，真也哭笑不得，无话可说 不过那时群众的单纯与忠心质朴表现出的奋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是前所未有的。 父亲在工商联编剧本，他与俊叔几个演大跃进的…孙悟空下凡。俊叔是美男，写得一手好书法。他演孙悟空绝了，他人清瘦眼睛很活，娘说，临解放他当过保长，这是他字好相貌好人家硬选他选上的。当了两个月没反革命帽子。 就是说天下红旗招展介热闹，到底发生了什么？玉帝派孙悟空下来了，他一个斤斗云下到地下找土地问，这土地爷我父亲扮演。父亲会写剧本，演出上落也可提意见，但叫他上演他不干，但老成持重的父亲演土地公是合适的。大家一定要他演，于是父亲口戴须口，身穿蓝衣，人又矮小象个土地公。俊叔的孙悟空天上下来找到土地，问凡间咋介热闹，做土地的父亲手执木棍带孙悟空四方行走，说，我们在搞大跃进。俊叔鬼精灵，闪现腾那，很入角色。他因相貌出众看想他的女人很多，这一演出也不知又有多少内客同志夜不安眠！ 父亲编剧本，我也编小剧本，说的是几年不来的女儿到娘家刚进门又要走，要去水库参加劳动，母亲不高兴，在家门口娘俩推来推去，囡说，娘啊，大家都在大跃进你咋没看见？村里等着我这妇女队长带头干。 这天我又请宝姊来指导，宝姊住我外婆楼下，她有一点艺术气质。我叫钱同学做母亲，张同学做囡，宝姊叫钱同学两手掌挽拢，轻转扭胯，要像个大妈神态:啊呀，我女儿说来说来就是不来。这小戏剧彩排了好几遍，也是在这土坛礼堂，但终究这小戏剧没上演，我却很高兴。 后来文化馆一文学朋友说，咋？你十一岁就写剧本？我那十几岁文学梦，魂也未入！
作者简介
滕延娟
□编辑：白色花
□图片：网络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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