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静 | 暗夜中的独行者

暗夜中的独行者

文/冯雪静

       
天性的孤寂情怀，让我喜欢着这个寂静的世界。文友说，喜欢写作的人，性格都特立独行。是的，到底是写作让我爱上了孤独，还是孤独成全了我的写作，我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有一朵花能在大地上永远飘浮；没有一只手，一只船，一种泉水的声音，没有一只鸟能躲过白天 ，正像没有一个人能避免自己，避免黑暗。黑夜是无声的，也是漫长的，而作家总是暗夜中的独行者，荒野上的踏路者。其清冷萧然，像是湖面上被秋霜冬雨摧残的一片枯荷。         

         
但生命不会就此远去，一切都在四季轮回中等待万物的复苏。或许在时光中静静地守候，细细聆听自然的声音，花开花落，风吹草动，何尝不是另一种生命的意义？

       
每一个人都不是岁月中匆匆的过客，谁不想踏遍万水千山，尝遍人间酸甜苦辣，看尽情海沉浮。余光中说，听听那冷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周末与文友们一起到加爵科村去玩。虽说已是冬季，但风轻云淡，恍然有一种秋高气爽的感觉。车停在山下，我们一路艰难爬过山泥碎石混杂的上坡路。来自外地的一位朋友说：从没想到此处还有这么难走的山路。而等我们爬至山顶处，一座灰白相间的道家之地赫然于眼前。大门处立着很多碑石，一块刻着“林和靖诗碑”的黑底黄字的条形石碑，庄严静穆地立于大门口处。原来此地是有着“梅妻鹤子”之称的北宋大诗人林逋隐居地。

       
走入其中，地面上画满了八卦图阵，四周朱漆轩窗门廊，一根根黛青色的石柱上雕刻着立体感恣纵的浮龙，似乎随时随刻要跨越这片道家之地腾云驾雾而去。一只小黄狗从屋里悠悠走了出来，也不怕我们这些生人，只是好奇地张望着一群来自远方的客人。

       
“好清静的地方。”不知谁禁不住一阵感叹。我们心底里何尝不是如此之感。

       
“乱世道家下山救苍生，盛世佛门临香客。”

道教秉承着盛世苦修行，乱世济苍生的人生态度，如今是盛世，道士们都苦修行去了，哪里再能见得着他们呢？

     
石碑上刻着一首诗：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是林逋《山园小梅》中著名的两联诗文。加爵科村是林逋早年隐居地。林逋中年以后，厌倦漂泊，回到了故乡杭州，并“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在西湖孤山过上了极其清苦的隐居生活。        

       
《说苑》中写道：“钟子期死，而伯牙绝弦破琴，知也莫可鼓也。恵子卒，而庄子深瞑不言，见世莫可语也。伯牙之琴，庄子之言，惟钟、恵能听。”

       
高山流水，伯牙失去了钟子期，就不再抚琴。人世沧桑，庄子没了惠子，失去了可说话的对手。庄子和惠子是天生的冤家，相爱相杀多年。曾经有一天，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互相欣赏的。后来惠子死了，庄子有天经过了他的墓地，忽然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濠梁上的辩论，这时候，庄子忽然明白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像惠子一样能和他互怼了。自己才华再卓绝，可终究是个没有对手的人了，孤独之感不禁席卷而来。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林逋也一样，所谓“梅妻鹤子”，说到底无非就是没有人能与他的灵魂相遇，他在这个世上找不到一个知己罢了。如果真能遇上知己，我想他绝不会去与梅树仙鹤为伴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遇见一个势均力敌、灵魂有趣的人，何其之难！

     
走出仙家道地，余晖脉脉。大门外，一个个经天地甘露冰霜雪冻过的红石榴，高高地挂在树上，孤芳自赏，兀自清欢，俨然一种“你在，或者不在；你来，或者不来”，我都静静地守候于此的“无为而不为”的道家风度。

       
遥望山下，村里屋舍俨然，海滩上渔夫归来，渔船静泊。夕阳将金色的光芒一点点洒落在海湾上，“日落茶歇”咖啡店星星点起灯火，与一海之隔的落日辉映成一幅美丽动人的海景油画。

         
好美的加爵科村！怪不得大诗人林逋早年会隐逸于此地，谁说天上人间美好，倒不如眼前这片山陬海隅之地来得更是清静和悠然。

         
“寂静深流，风云寂荡。”在静穆自然中，方能让艺术作品获得更多哲理的思考，万物的禅修，情感的演绎。嚣嚣红尘，茫茫人世，除了道家之人，大多写作者也都喜欢清寂，这终究是骨子里的天性。      

           
晚上回到家，忽生兴致，想与师友说上两句话，可信息发过去好长时间都没反映，又发过去一语，还是没反应。

     
“到底在做什么呢？连信息都不回一个？”

       
闷闷然之间，想起白天写的一段鬼故事，于是略带坏心眼地发了过去，还不忘加一句附言：“这个鬼故事很动人，希望你今晚看了睡不着觉。”

         

发了信息之后，不禁一笑，我是不是打扰别人的清静了？也许此时此刻，师友如同道家隐士般，正聚精会神地在写他的鸿篇巨著呢。

作者简介

       
冯雪静：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华精短文学会员，简书和《精短小说》签约作家。《我要选择好好地活着》获得第二届“三亚杯”全国征文大赛金奖，《生如夏花——我读张爱玲》获第二届“执手杯”全国网络联合大赛优秀奖。出版有长篇小说《与你重逢》，即将出版散文集《我独自穿越人世》。

□编辑：白色花
□图片：冯雪静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