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自治，在民主的生活中学会过民主的生活
【李全慧】一天中午，有个孩子敲开了我的办公室门，一进门就把一张学生自治管理委员会的申请表格递给我，说：“校长，请您给我签个名吧！”我问：“你为什么要参加自管会呢？”她歪着脑袋说：“光荣呗！”“为什么光荣呢？”“参加了就光荣！”我说：“今天我不能为你签名支持，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为什么要参加自管会学习部？想好了明天来告诉我，说服了我，我再为你签名。”第二天中午，这个孩子又来了，她说：“校长，我想好了，因为我学习很好，我发现有许多同学学习方法不对，还有很多同学不爱学习，我想参加自管会学习部，把我学习的小窍门告诉大家，还可以协助老师帮助学习不好的同学，让更多的同学提高学习成绩！”我高兴地说：“原来你想为大家服务，让同学们和你一样棒呀！我支持你！”
原来在我们学校有一个“小政府”——学生自治管理委员会，由一群乐于为师生服务，有特长、有能力的非大队干部的学生组成。每学年开学初，大队委员会在“机会榜”中张贴自管会招聘启事，有意愿的学生自取表格，争取不少于20名教师和40名学生的签名同意，然后经演讲、竞选、投票、公示后即可成为自管会的一员。课间休息时，孩子们拿着表格奔走于学校各个角落，游说师生为自己写下支持的签名。
学生是学校的主体，学校管理离不开学生的积极参与。学校管理中只有充分发挥学生的主体作用，让学生积极地参与到学校管理中，把自己当成是学校的主人，学校教育事业才会实现其真正的价值。实施民主管理，让学生成为学校的小主人，就要为学生搭建参与学校民主管理的平台，给予学生更多公平、自主的选择机会。
【陶继新】学生敢于敲开校长之门，不只是说明了她的勇气，也折射出您在学生心里的形象。他们不怕校长，认为合理要求给校长提出来，肯定会得到圆满的答复。可是，当下您并没有答应这个孩子的请求，而是问了“为什么”。是的，这个学生有权申请加入学生自治管理委员会；可是，这是一个为学校服务的机构，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是没有资格申请的。第二天这个孩子“想好”理由之后，您才给了她鼓励与支持。是的，学校里的这个“小政府”应当是由学生中的品学兼优者的代表人物组合而成的。它的产生不是校长说了算，也不是老师说了算，而是学生们说了算。其产生就有了民主性；而产生之后，则有了服务性。真正优秀的学生，不能只是学习成绩优异者，更应当是一个品质优良的人。服务于人，会耽误学习的时间，会减少娱乐的时间；可是，也会由此赢得同学们的称道，更会为自己的人生积淀一笔精神财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笔财富还会不断地升值，为自己生命存下更多的“利息”，让人生更丰富起来，从而更好地服务于人。
【李全慧】大队委员会是学生参与学校管理的常规组织，但是能参与到大队委员会的只是学校里占少数的“精英”学生。如何能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参与到学校日常管理的方方面面？所以我们就成立了学生自治管理委员会，对应大队委员会八个职能部门，设立卫生部、宣传部、学习部、文体部、纪律部、礼仪部、爱心部、安全部，每个部门配备一位负责教师指导其工作。在小学，一般学生的活动往往是通过学校管理层来策划决定的，学生们安于“受命于他人”的现状，总是被动地参与。学生自治管理委员会成立后，提出了“我的春游我做主”的口号，面向全校学生征集春游方案，汇总调查结果，公示最终方案。“我的春游我做主”活动，不但还给了学生参与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也体现出了学校对学生的尊重，培养学生成为自己的主人。
【陶继新】学生，也是学校的主人，而不是接受知识的奴隶。你们的学生，不就有了主人的姿态与行动了吗？大人们往往低估了孩子们的能力，当然，他们有很多不如大人的地方，可是，他们的自理能力与创造力，有时是可以超越大人的。如果老师认识不到这一点，且长期地将他们视作任其摆布的小孩，他们本然就有或者可以通过练习而发展起来的能力也就不再存在了。你们不但高度认可学生的能力，而且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干一些以往大人干的事情甚至是大事情。这不但会激发起他们巨大的创造热情，还可以让他们不同凡响的才能展示出来。于是，他们的自主意识与创造精神增强了，不再只是受教育者，也成了自我教育者，也成了学校的主人。
【李全慧】我们学校精心设计制作《新生通行证》。采用高年级学生与一年级学生结对的方式，让一年级新生在高年级学长的带领下，根据通行证上的文字指示，完成一系列认知学校活动。通过学长给学弟、学妹讲校训，传授学校生态文化，讲规范，教两操等方式，让新老学生结伴完成认识学校、熟识校园生活的各项任务。在实践活动中，不仅增进了学生对学校的热爱之情，学会了与人相处、关爱他人的方法，而且帮助一年级新生顺利地融入小学生活。
为了让学生主动参与到学校管理中，学校还先后举行了“挑刺儿大赛”和“拔刺儿大赛”。学生们通过寻找校园中的不文明行为和就发现的问题为学校进言献策，直接参与到学校管理中来。“挑刺儿”、“拔刺儿”不仅使学生学会了审视和观察问题，激发了学生参与学校管理的积极性，同时也使学校的各项管理工作更贴近学生，实现了教育与自我教育的双赢。
我们成人一般认为小学生年龄小，难以参与到学校管理之中。其实，孩子的眼睛是明亮的，心思也是细腻的，只要认真倾听他们的看法、心声，将看似稚嫩的想法进行梳理、提炼，不仅能使学生们萌发的民主意识得到肯定，也能够不断增强其公民意识。引导学生积极行动，提高他们处理问题的能力，让他们从小在民主的生活中学会过民主的生活，使民主意识根植于心中，让民主文化融入到肌体和血液中。
【陶继新】《新生通行证》太有创意了！从幼儿园刚刚走出来的小孩子，跨入小学大门，当是一个不小的飞跃。除了新奇之外，也会有陌生感，甚至还会有一点点的恐惧感。谁能让他们尽快融入到学校学习与生活之中去呢？最佳人选不是老师，而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之间“结对”是极少心理栅栏的，因为孩子的心灵是相通的。在这个过程中，高年级的学生不但有了责任心，而且也有了自豪感。而新生则少了隔膜感，有了依赖感、亲切感。而在高年级学生的“指导”下，新生对于学校有了初步的“认知”，并因此能够很快地爱上学校。
“挑刺儿大赛”和“拔刺儿大赛”同样很有创意！这两个名字就起得很有意思，非常符合儿童的心理特点，小孩子喜欢“挑刺”，也乐于“拔刺”。就是在这些热热闹闹、快快乐乐中，孩子们懂得了文明礼貌，改正了不良习惯。这比给他们讲一些大道理，效果不知要好多少。同时，他们也会自觉不自觉地投入到学校管理之中，自然而然地成了学校的小主人。
我们经常说要培养学生的公民意识、民主意识、主人意识，可是，如果不为其提供相应的场域，这些意识是不可能培养起来的。人的语言有三种：一是口头语言，二是书面语言，三是行为语言。不管说得多么好，写得多么妙，如果没有行为语言的支撑，都是不可能有生命力的。优质行为语言形成于日常的生活场景中，而不是形成于假大空的说教中。学校，就应当成为培养优质行为语言的精神圣地。
【李全慧】2012年春季，我们对学生的考核制度进行了改革，实行了期末考试免考制（针对平日学习优秀的学生）和借考制（对考试成绩不满意的学生可申请重新借考一次）。实行免考制和借考制并不是放弃对学生的评价，相反是促进学生主动学习的有力措施。免考制规定开学初由学生向班主任提出免考申请，经各科老师审核后将申请名单上交教导处备案。在日常的学习中，凡是能积极参与课堂活动，按时完成各科作业包括各个学科的实践作业，且作业完成质量高，并在每个单元测查中均能达到优秀的学生，经教导处考查和审批，即可获得免考资格。免考资格在期末考试前一周公布。在考试中认为自己发挥失常，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的学生，均可以向任课教师提出申请借考一次，即申请再进行一次考试。借考后以最好的一次成绩作为最终的评价结果。
这样，学期初申请免考资格的学生在整个学期的学习过程中，会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教学活动，认真对待每次作业和评价，在平日的学习中就已经很好地完成了学习任务，因此最后的期末考试对这些学生来说本来就能获得好成绩，免考对这些学生来说是一种荣誉。而借考不但可以更好地树立学生的自信心，还可以通过申请借考，让学生主动发现自己的不足，并加以改进，促使学生进步。
【陶继新】又一个好的创意！这让我想起了孔子说的话：“因材施教。”教学如此，期末考试也应当“因材施考”。学生学习水平不一样，为什么非要用统一的试卷进行考试呢？不考并不等于放任自流，相反，而是要求更高，不但平时考试成绩要好，还要参加其他方面的活动。真正优秀的学生，不只是学习成绩好，还应当学会帮助别人。在不少学校采访中发现，大凡不断帮助别的学生学习的学生，不但学习成绩不会下降，反而还会提升。因为自己会了不一定能讲出来，讲出来不一定能让听者听明白。如果讲得对方明白了，自己也就已经处于游刃有余的境界了。同时，助人也是一种品质，一个经常帮助别人的学生，也会得到更多同学的爱戴，也会更加幸福。
借考制特别科学，是一个“民心”工程。有的学生一时疏忽，考试成绩不好，不是其真实水平，而借考，则有可能还原其本然水准。更重要的是，还会让学生更有尊严，也更让其自觉努力地学习，不然，就很难考出更好的成绩来。
【李全慧】2012年春季，学校根据学生的提议在教学楼的走廊上设立了三个“读书吧”，在小书架上放上了学生喜爱的图书，摆上了可爱的小桌椅，课间常常看见学生在“读书吧”里专心读书的身影。但“读书吧”的建立，也给图书管理员带来了麻烦，刚开始的时候，出现了图书损坏、丢失的现象，图书管理员很心疼，提出能不能不把学校的图书摆在“读书吧”，或者学生放学后把书收回去。学生自治管理委员会召开了学生意见征询会，广泛征求学生对此事的意见和建议，并向学校提交了征询会的结果。
学生们认为：“读书吧”中的图书他们很喜欢，他们非常喜欢“读书吧”的氛围，喜欢在“读书吧”中看书，希望学校继续将图书室的图书放在“读书吧”；为了让同学们养成良好的习惯，建议建立“读书吧”制度，悬挂在墙上，提醒同学们爱护图书；老师要加强对同学们的教育，养成良好的看书、爱书的习惯；大队部应加强检查力度，发现有学生破坏或拿走图书的现象，该班不能评为“文明班级”。
与此同时，学校也召开了全体老师会，让老师们对此事谈谈自己的看法。老师们一致认为，学校不能因噎废食，图书的损坏和丢失，不仅仅是学生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老师对学生的教育不到位，没有让学生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不能因此剥夺学生看书的权利。就这样，老师和学生达成了共识。
为了让学生养成良好的习惯，学生们还在老师的指导下撰写了“紫藤书苑”的制度和“读书吧”的温馨提示，用亲切的话语提醒学生爱护图书。
渐渐地，“读书吧”里的图书不再丢失了，损坏图书的现象也越来越少了，有的楼层的图书还增多了，因为有学生将自己家中喜欢的图书拿到了“读书吧”里，供大家阅读，良好的风气渐渐形成……
西方有教育家称“学校是允许学生犯错误的地方”，学生是未成年人，犯错误在所难免，学校应允许学生犯错，但不能放任学生犯错，更不能为防止学生犯错侵犯学生的权益。一所民主的学校，应创造良好的教育氛围，让学生自觉地纠正错误，养成良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
【陶继新】看过你们的“读书吧”，温馨、优雅、开放，是孩子读书的乐园。读书的地方，应当是最有情调的地方，是让人产生读书欲的地方，你们的“读书吧”，恰恰是一个让孩子们乐而忘返的好地方。同是读书，质量是不一样的。在“读书吧”里读书，有一种与同伴一起读书的精神享受。偶尔丢几本书，不必大惊小怪。有的孩子从“读书吧”里拿走一本或几本书，绝对不是“偷”，而是太过喜欢，情不自禁，才悄悄拿走的。有的时候，他们还会让这些书完璧归赵。即使据为己有，也没有太大的问题。这并不是说让孩子随便将“读书吧”里的书一次又一次地拿走，而是要进行善意的教育，让他们知道这些精神产品不是个人的财产，而是全体学生共享的资产。您说了一句特别好的话，那就是学校“不能为防止学生犯错侵犯学生的权益”，而读书，则是他们最大的权益。中国小学生的读书量普遍不多，质量也有问题。可是，一个不太读书或读书品位很低的学生，即使学习成绩不错，也是没有大的发展潜力的。你们学校如此重视学生的读书，不只是让他们寻找了喜欢学校的理由，更是为他们一生成长做了一个生命奠定工程。
家校联动，形成学校教育同盟军
【李全慧】在学校管理中，经常会发生因教育思想差异、教育行为失责等原因造成的家校纠纷。因家校间沟通不畅或人为“遮丑”，许多家长对学校失去了信任，激化了家校矛盾，制造了学校管理工作的被动局面。我们学校在实施家长参与学校民主管理的过程中发现，主动“揭短”，邀家长委员会参与调查，促进家校沟通，是切实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2010年初，学校接到上级部门反馈的关于学校五年级某家长对该级部体育课授课问题的电话投诉。接到投诉后，学校立即将情况通报给了学校家委会，并请家委会共同参与对此事件的调查。随后五年级两个班的家委会主任分头对各班家长和学生进行了抽样调查，并将调查结果告知学校，学校分管领导在教师和学生中进行了调研后，与家委会沟通，而后将调查情况和处理意见对所有五年级家长进行了通告。家长们纷纷表示：学校敢于敞开心扉面向家长，给予家委会这样的信任与权力，家委会一定会当好家长的代言人。此后至今，学校接到的上级部门反馈的家长投诉为零，家长委员会果真成为家校沟通的连心桥。
【陶继新】主动“揭短”做得好！其实，家校有时出现矛盾当属正常现象，更多问题是误会造成的，多些沟通与了解，问题就会越来越少，以至于没有矛盾。你们在处理体育授课电话投诉一事，就做得相当漂亮，不是回避问题，而是公开问题，与家长们一起解决问题。其实，家长与教师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将孩子教育得更好，将问题讲清楚，共同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就会走到一条路上。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教师要人品好、业务精。你们的教师一心为了学生的成长而努力工作，家长了解得越多，他们就越爱这些教师，也就会更好地与教师一起参加到教育孩子的行列中来。看来，家校之间，不是对手，而是同盟军，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李全慧】我们学校每学期末都邀请全体家长对本班所有任课教师进行满意度测评。汇总全体家长的意见后，再对教师的工作进行整体评价，从而有的放矢地进行教师工作岗位的安排。
为使测评更具有科学性和规范性，教师满意度测评量表由学校“学术与师德委员会”拟定。测评前的宣传、发动、无记名评议则由各班级家长委员会主任组织家长开展，问卷的收取与统计也由班级家长委员会完成后提报校家长委员会，再对全校各学科教师的满意度进行总测评，统计数据最终报学校“学术与师德委员会”。
每学期开学初，学校总会收到来自校家长委员会关于教师满意度测评的统计表。看着详细的统计数字，学校干部无不为家长认真负责、高度敬业的精神所感动。“学术与师德委员会”牵头，将各班的统计结果下发到年级教师团队，再由各班主任带领本班级团队的教师，根据家长的评价和意见进行讨论，制定新学期工作的改进方案。
看到家长们的评议，一线教师的感触最大。家长们鼓励赞扬的语言，给予了老师们极大的鼓励。而家长们的意见和建议，则激起了教师们对工作的深度反思和审视。
每学期第一次家长会，校家长委员会主任向全校家长汇报教师满意度测评的统计结果，“学术与师德委员会”反馈学校针对统计结果的工作部署；而各班主任，则将本班级任课教师的反思和新学期工作打算进行汇报。特别针对家长指出的问题，将学校、班级的整改意见进行反馈。
【陶继新】孩子们能不能受到优质的教育，牵动着家长的心，他们的认真是必然的。可是，如何充分利用家长这个丰富的资源，却是学校管理需要研究的问题。这其中有两个重要的元素：一是让家长参与到教师满意度的测评之中。教师爱不爱孩子，教学水平高不高，没有比孩子再有发言权的了。而家长，则会从孩子那里获取第一手的信息。让他们参与考评教师，则有着更大的可信度。二是“学术与师德委员会”与家长委员会的有机结合，让家长的意见及时地反馈到教师那里，让满意度高的老师深受感动的同时，又有了更加积极的工作热情；而满意度不高的老师则会主动地查找存在的问题，去更好地服务于学生。于是，教师、家长与学生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并指向同一个目标。这样，学生的优质成长，也就有了根本的保障。
原载于《名校之道——陶继新对话名校长（3）》，陶继新 著；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2018年4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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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继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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