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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余浩桉:母 逝 心 凉

母 逝 心 凉
作者:余浩桉(江苏)

秋,周末,日暮黄昏。
驱车4公里,松竹寺旁,四百树龄的大樟树下,熄火。班驳的阳光,透过树的罅隙,涂抹在我的车上,便有了黑白的线条
沿着那条伸向村庄的水泥路,慢慢地走。岁月的躯体,伤痕累累。恍如我记忆里的过往,覆盖着沧桑。
不记得,有多少次走过这条水泥路,也不记得,多少次拐进旁边地块,叔、伯亲切打着招呼,递着烟。而此时,眼神到处,怎么却是那般陌生?
无数次的不留心,让我忘记;无意识的忽略,让我有了这次弥补的机会。
窄窄水泥路上,散落着树叶,它们在风里翻滚。突然,一种寂寥,一种淡漠,侵袭我心。淡黄的颜色让我手足无措,瞬间,心与景交织一起……
右拐,见,一条古朴的小巷:古典建筑,青瓦红墙,飞檐雕栏,褪了色的油漆大门,显得沧桑、衰败。季节氤氲,更增添了一分伤感情调。
往事,静静的脚步里,汹涌起层层波澜。这个院子里,有过我和同伴们的笑声,每一条石缝儿,都藏着我们顽皮的秘密,弥散着一把花生、几颗黑枣的味道,闭着眼睛都能摸出这是谁家的大门。站在两扇紧锁的大门外,窥见了那座曾经高傲的上房,黛色的瓦片已有塌陷,厢房的窗户顶部已经坍塌,木质的窗棂,风里歪斜着。这是我童年时,学问最高的一位爷爷的老宅。人们说这是出文人的宅子。兄爷爷去世已多年,儿孙久居城里,无人顾及的石屋,已是风烛残年。
我沿着村民运菜车碾出的轮迹,跟着时间的流动,继续向前走。时不时地,有几个人冷眼走过,背影里留下冷漠和无奈。
在此时,我才意识到,我一个人,陌生地走在熟悉的地方,仿佛墙角下,那一枚,晾干而卷曲的落叶,零落出了内心的寂寞。
转眼,五点的天气怎么有点暮色渲染了呢?
冷色、苍冷间,又觉得,我是不是有些发傻,怎么就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呢?
有人说:“独自走路会上瘾。”
心里在说:“就这样继续的走下去吧,毕竟如此僻静,狭小的道路,现代都市,已不多见了,就当忆旧怀古了。”
阳光下,小巷上扑落的影子,深深浅浅,用酸楚的印象,层叠着斑驳的印记,用生命雕刻着时光。
而我行走的脚步没有停下,反而,脚步越来越轻,轻的仿佛已经能够听的见我心脏的跳动。
或许,这就是在岁月的时光里,挪动生命的步履,感受岁月留下的斑驳。让思想变淡,让生命的脚步变轻。即使,有些伤感也是轻柔的,在幽静的小巷里也显得恰好。
也许,人生的路有很多,但是能真正的走在一条适合自己心境的路上,那是幸运的。如果再走的轻快,那也就不枉此生了。
而对于我,这个季节,这个意境,是适合我的!
上坡,水泥路到了尽头。已是戏台前,宽阔了许多。
戏台左边,逼仄的小巷,勾起对母亲深沉的思念。心酸侵喉而来。泪花不断地打转,打开了长久以来的记忆。祈求上天,让我穿越时间、空间的隧道,再次与母亲相见!
就像一条小蛇,思念,总在我心中悄然出现。确实,生活越是不顺畅,越会无端想爹娘。真心的话语谁能共享,踽踽独自向前走。明知相见不能,却仍喜回故乡!



岁月匆匆流逝,母亲已经离世十年。前一两年,每隔一周,我都会站在她的墓碑前。屡屡哽咽不能诉说,惟有双眼泪婆娑。现在,只是清明、冬至,回到家乡焚香点烛拜祭她。想念母亲时间越长,痛苦就会堆积,最后成为绝望。但内心深处依然坚信,只要双脚踩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抬起头看向那蓝天白云,一阵清新的微风拂面而来,仿佛是我母亲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响起,让我把对她的思念之情深深埋藏起来。而在文辞的世界里,我害怕触及"重逢"这个词,因为我太期待能再次见到她,能在梦境中与她相见!
推开旧居大门,一股湿霉味,扑鼻而来。中堂壁与隔壁红砖墙交接处,一张八仙桌摆放着。桌面积满灰尘,钥匙扣,半根未燃尽蜡烛等零星物件,散落四角,中间,盖着个,破了几个洞的塑料菜罩。罩的颜色,明显是母亲喜欢的。桌下,几十个煤球饼,歪歪斜斜,耷拉着脑袋叠放在一起。父亲一场大病后,不能自己弄饭,它们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后转身,是母亲生前住的房间。进入,右边,叠放着几只大樟木箱。里面装着什么,永远是年幼的我们,极力想知道。现在,双亲已走,箱子里,已整理得干干净净。左边墙壁上,挂着面镜子,我噙着眼泪,忘了一眼,似乎镜中母亲,给了我最慈祥的微笑。永恒的微笑,却是儿子永远的心痛。不愿太伤心,走出房间。抬头,几大捆长竹竿堆放在楼上。我知道,竹竿,种大棚辣椒所用。每年的搬上移下,真格是大体力活,对于年老的他们。长竹竿下面,连接两根圆木柱木长板间,挂满了双亲劳动的工具。取下一件,端详良久,母亲惯使的铁锹。
自记忆起,那柄铁铲,似乎一直跟随母亲,度过她人生大部分时光。年幼的我,常常目睹母亲,躬身耕耘地里,夜晚扛锹回家的背影。位于老屋附近,族叔家荒芜果园,经由她数日辛苦,挖掘整理成了块绿油油的菜园。记得儿子幼小,逢周末,他就喜欢跟随母亲下菜园。我一旁,看着母亲,园里铁锹挥舞,儿子在旁边“恶作剧”地拔菜摘瓜。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共同经历,种种蔬菜从嫩芽到果实成熟的整个过程。乐安江边,开荒地里南瓜成熟了,肩负着沉甸甸的南瓜,当我们攀爬圩坝斜坡的时候,铁锹就是母亲亲的拐杖。地里长时间工作,使人疲惫不堪,铁锹,又成了支撑身体,休息一下的临时支架;若要搬运柴火,没有扁担怎么办?这时候,铁锹又发挥了它的作用;偶遇一条长长的蛇,铁锹又变身为防御武器。对于母亲来说,这个简易的工具,不仅给家里带来丰富食物,还成为她工作中,不可缺少的好帮手。
走进厨房,一个硕大的灶台趴伏西北角。它是母亲坚持盖起来的。她说,“等我百年了,咱们一家人相聚,还可以吃下大锅饭。”“话在耳,人已去。门后犹存训子棍,堂前再无唤子声,子欲孝亲亲不在,陋室掩面泪潸然。”此时,和这些沾有亲人印痕物件,来个心灵对白。才是抚慰心灵的良药。
有诗曰:“老屋垝垣丝蔓爬,一抹斜阳舔嫩芽。窗台陈物诉旧事,物非人异镜中花!罡风袭吹两眶泪,残路陋巷寻爹妈,家门未叩声已止。余音在,炊烟断,十载洎水淘尽乐安沙!”
我整理了半天老屋,干净了许多。久不居家,老屋冰凉少铺盖,有种少时离家暮年归,客居异乡过路人之感慨。
走在村里,静悄悄的,偶然出来是迈着蹒跚脚步老妪,不,她们是守护神,在做最后的守望,他们都是守护村庄最后一缕炊烟的人。
是他们的双手裁下春花夏绿,秋黄冬雪,用白发祭奠村庄,少闻狗叫鸡鸣。不见土泥路面的坑凹,不见黄土墙摇曳的狗尾草。圩坝下、树林里,埋葬着已经走远的父辈们。
如今水泥硬化路面宽了,路灯亮了。为什么高大的大砖房却装不下飘泊的灵魂。人都去了哪儿?闲谈中,村里一个族叔说:“村里家家户户都在乐平城里买楼房。”虽然农村政策好,种地有补贴,一亩地种菜,收入不到一万元。青年人感觉种地没前途,只能外出打工,也有定居景德镇或南昌的或投奔儿女哄孙子的。夏收秋播农忙时,或是村里婚丧嫁娶时才回老家一趟,忙完了,又像迁徙的候鸟一样飞的无影无踪!



夏天晚饭后,是全家最休闲的时刻,大家聚在老屋旁的一颗大柚子树下,享受着悠然自得时光。我们几个小屁孩,最大的乐趣,莫过于赖在母亲身旁,听她讲些幽默且有启发性的故事。很久前,村里一户人家,娶了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家中只要有任何好吃的东西,都会被她偷偷吃掉。丈夫问她,还死不承认。为了找出元凶,丈夫买回20只小鸡给她养。但很快,他就注意到,小鸡数量逐渐减少。询问妻子原因,她回答可能是被黄鼠狼叼走了。某天,丈夫地里提早回家,屋内飘来的香气,让他迅疾四处查看,锅里炸好的小鸡,还未动筷子。愤怒至极的丈夫毫不留情地痛打妻子一顿。并质问她,为何如此残忍对待这些很小的鸡仔。当他拿起锅中的小鸡试尝一口时,他妻子则在一旁抽泣着告诉他“你可以蘸上一点酱油再吃,味道会更好!”母亲绘声绘色的媳妇无辜状,惹得在场的孩子们捧腹大笑。
母亲讲这个故事目的,许是告诫我们不要好吃懒做吧!
那时,夜晚的天幕如一片深邃的蓝色珠宝,闪烁的星星,金黄银白交织在一起,像从洎水清波中清洗过的水晶颗粒。微风带着乡村花卉的清新香气,悄然飘落在安静的村落之中。芬芳怡人且引人入胜。树上的蝉鸣忽强忽弱,河中的青蛙则发出或高或低的声音,共同谱写一首优美动人的夜间协奏曲,让人百听不厌。
沐着微凉夜风,踏着皎洁月色,我和哥哥,偶尔会悄悄离家,捕捉闪烁的荧火虫。捕获的萤火虫,放入明亮的玻璃瓶,远望,似是一个小灯笼。有时,我们选择一棵观察好的树下,干燥的杂草生起熊熊烈火。火焰升起,,哥哥会紧紧抱住大树并疯狂地摇晃它。树上,受到惊吓的蝉儿,惊叫,纷纷跳入火海。他们透明华丽的翅膀,逐渐消失不见,无法展翅高飞。那时,年稚无知的我们,在欢快嬉戏同时,甚至会直接拿火烤熟它们,满足我们的食欲。那种美味,一直让我难以忘记,每次回想起,都会使我口水直流。
月亮的银光,如同圣洁的婚纱,覆盖在这宁静的山庄之上。蜿蜒曲折的洎水,与广袤无垠的大地交相呼应。夜空中繁星闪烁,密集得似乎连天空都被填满了。璀璨的明星,就像数不清的好奇、艳羡和美丽之眼,他们凝视着这个安详而优美的山庄,最后,被农民们甜蜜的美梦所吸引并酣为一体!
乡下的夏日夜晚,美得如同神话迷人,宁静犹如深邃的水域,清凉仿佛山上流下的溪流。它有着"蝉鸣林愈静,鸟啼山更幽"般的平和与舒适,它始终萦绕于我儿时的梦想中,停留在我的内心世界,陪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直至今日,也许还会延续到未来的每一天……



母亲健在时,故乡的感觉,深刻且真挚;亲情的气息,醇香而浓郁。但当她离开人世,仿佛故乡也随之变得疏远,我们哥姐弟妹五个亲情,似乎也淡了许多。
母亲健在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定期给每个孩子拨电话,询问生活状况和工作忙不忙。假如告诉她近期工作繁忙,她会安慰:“好好忙自己的事,工作重要。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家中的事情。”
如同坚守初心的蒲公英,母亲始终如一地守护着她的孩子。然而,工作及生活的需要,我们也逐渐远离家乡,分散各地。担心我们飘得太远,散得太开,甚至忘记了故乡。母亲希望通过自己微弱的努力,将我们尽可能聚集起来,提醒我们,时刻要记住根源所在、家的方向。
端午和中秋,约定俗成大伙回家的日子,这两个节日,恐怕母亲是最隆重的节日。她会提早几天为节日做准备。剥好大蒜子用以蒸肉。(小孩吃了这样的大蒜子,夏天不易生痱子)买好桐树叶,端午那天摊蒸叶皮饺……
节日来临的前一晚,母亲有时整夜未眠,脑海中浮现,和孩子们相见欢乐景象。激动和期待点燃了母亲整个无眠的夜晚。
饱餐一顿后,我们即将告别。准备好了行囊,我们即将回到各自生活中。母亲在每个人面前都会叮嘱,同时笑容满面地送别我们。她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春光,就像我们刚来时那样。
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当我们走出很远的地方,回头望见,母亲孱弱的身影,依然孑立在邻居高大楼房的屋角旁。
母亲离世后无尽的思梦中,我一次次寻找那熟悉而孱弱的身影,一次次兴奋地呼唤着母亲,然而她始终不作回应,也让我永远无法靠近她。
自此之后,无人关心我的冷暖温饱,亦无电话问及何时可归家团圆。家乡于我而言,已然成为一个无法返回且不想多踏足之地。直到此时才明白:只要母爱尚存,家园便存在;故土也就仍在。然而现在,我已经成为一个失去老家,回不到故里的人!我们哥姐弟妹五人,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从今往后,变成了漂泊无依的水草。一旦失去了母亲,我们将四处飘零,从此,这个世间,不再拥有任何属于自己的庇护所啦。
现在,母亲走了,联系我们几个人唯一的纽带断了。各人关起门来,就是各自一家人,过属于自己的柴米油盐日子,操心各自的烦恼鸡毛蒜皮事。偶尔动起聚聚的念头,总会各种原因,有意无意忘了。母亲主心骨没了,相聚无异于散沙一片,终究没有兴致及原动力。
才明白,家乡的存在,缘于母亲的陪伴。随着母亲的离去,我们长大了。开始学会告别过去,开始与过去产生距离,甚至忘记了它,老家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回到的梦境。
真的很想:在这个老房子里过上一夜,一床厚重的棉被盖着,闻着太阳晒过后留下的馨香,那种香,直冲我的味蕾,弥漫着儿时的记忆。我会把我对母亲的深深思念,传递到村庄的夜空中,告诉天上的母亲。透过窗户,遥望点点星星,就像母亲明亮的眼睛!
村庄安静,景色依旧,冷清的小路,紧闭的大门,稀疏的炊烟。
没有母亲的乡村,我心冰凉。

2024.3.8

最美专栏·原创首发

✿ 作 者 风 采 简 介 ✿

☆☆余浩桉,原名余左美,曾用笔名余佐敏。本科文化。江西省景德镇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若干发表于省地报刊杂志。现中学高级教师。趣之所起,提笔小记;兴之未至,浅尝多废。本刊特邀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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