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 伴
修焕龙||山东
背井离乡三十多年，陪伴老人的日子甚少。
妻子随军后，我们长期生活在塞外，离老家相隔千里，交通不便，孩子年幼，加上工作繁忙，常常几年都不曾能与家人团聚。虽然我们夫妻是当地十里八村人眼中的孝顺孩子，但与老人共同生活的时间屈指可数。
二十多年前，手机还是高贵的奢侈品，军营外的公用电话是我们与老人的唯一沟通方式，塞外的寒冬常在零下20多度。为打一个电话，要排队等上几个小时，虽身冷却心热。后来能买得起手机了，省去了等待的痛苦和严寒的考验，虽每月的电话费占去了家庭收入的五分之一，但听到电话那头老人的笑声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那时，一个电话就是一种思念、一种牵挂，也是心灵的寄托，更是连根养根的瞬间。
2003年五一刚过，晚上十一点多，我加班回家后正赶上妻子和岳母通电话。当年岳母已73岁，但身体硬朗，挺晚了还在赶制着毛线活（韩国毛衫代加工绣扣眼，一件一块钱），我接过妻子的电话，半开玩笑地说：“多加班多挣钱，将来给我们买楼呵。”岳母听出我说的是反话。“不干了，睡觉。”接着是一声声哈哈大笑。本想这晚应该有个美梦，但凌晨五点多，突然接到了岳父的电话，电话那头岳父的声音焦急且在颤抖，岳母突发脑溢血，已入院抢救。
顾不上考虑太多，凌晨给领导打电话请假，也顾不上收拾行李，叫上出租车从塞外打的进京转飞机，再转乘火车、汽车，紧张的一天奔波，心情格外沉重，也没顾得上吃上一口饭菜，等赶到当地医院，虽见上了岳母最后一面，却没有听到她的只字片语，当我和妻子紧紧握住岳母手的时候，她眼角边涌出了一串泪珠，不久便永远离开了我们。
意外超越了明天，这是孝亲莫大的遗憾。
失去亲人对子女来说是痛苦的，而失去老伴的岳父更是痛不欲生。
岳父岳母一生感情很好，岳父人随和但也胆小怕事，岳母是个爱操心的人，家里的大事小事统统由她打理，岳父基本上属于山东老爷们的生活作派，油瓶倒了也不扶的主，没做过饭，也没洗过衣服，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前几日，有儿女在身边陪伴，岳父情绪还算稳定，但也在偷偷掉眼泪。处理完岳母的后事，我和妻子商量：带岳父到部队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岳父在犹豫中同意了。
与岳父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我们过得格外小心。拒绝了与战友们的迎来送往，陪他散步、转商场、逛公园，妻子也想方设法调理伙食，上小学的女儿回家就给姥爷讲讲学校的事。但当我们都上班上学后，岳父却又陷入了痛苦地回忆，深夜经常失眠，半夜黑着灯独自坐在客厅里发呆。这常让我们倍感无能为力。半个月的共同生活，让我们这个家变得“一团糟”，妻子要上班、做饭、照顾孩子，加上丧母的痛苦，身心倍受煎熬，处于崩溃的边缘，而我也因经常下部队，工作忙碌弄得焦头烂额，虽是有心却也无力。女儿也因这样的家庭氛围感到难过。
“尽孝难”？何其难？
“要想走出痛苦，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天天忙碌；要想今后幸福，最当紧的是让他实现生活自理；要找到快乐，当务之急是让他找到家庭价值”。痛定思痛，这是我和妻子商量后给岳父开出的药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妻子开始教岳父包饺子、做馒头、蒸米饭、炒热菜、拌凉菜，早饭、午饭都让他来做，虽说难吃了点，但我们都说好吃，让他乐在其中。岳父爱好音乐，吹拉弹唱样样都会点，于是，又给他买了二胡，借来手风琴、电子琴，闲下来就让他演奏一曲，空闲时间还领他到小公园里小试牛刀，一曲演奏，常常会引来观众的声声喝彩，渐渐地，我们上班他也会带上乐器到公园“上班”，我们下班了他已做出了可口饭菜。
岳父找到生活的乐趣，也找到自身价值。
共同生活的三个月，让岳父走出了痛苦的阴影。岳父再回老家，已是一个活泼开朗、独立生活的乐观老头，变成了保健操的教练和领舞。岳母的遗照，也从床头挪到了客卧的桌子上。
这是陪伴最好的结果。
以后的几年里，虽忙碌但我们也常会让双方老人轮流到部队住上一段时间，每次时间不长，但总算是能尽点孝心。我因工作顾不上家，妻子曾经付出了很多很多，有辛劳、有委屈、更有陪伴中的无奈。
2011年初，我先后借调总部机关、任某单位主官，与妻女过着三地分居的生活，陪伴双方老人的时间越来越少，老人能来部队共同生活的日子也少了，陪伴老人更成了一种奢望，而随着老人年龄的增大，曾经的遗憾也在重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一种遗憾，也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提醒。
倾吾力，尽孝心。陪伴是一通电话闲聊，是一顿家常便饭，是一阵欢歌笑语，也是一次次默默告别。久伴不弃或是有所顾忌，久伴不腻才叫深情不已。常陪伴，给父母精神上的敬重和感情上的安慰。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修焕龙，在军队从事政治工作多年，曾多次参与全军重大典型的总结宣传，在《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领导科学》等报刊杂志和网上发表文章230余篇，曾长期担任全军政工网远程编辑，并参与过全军干部政策重大课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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