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我耳朵的女孩长大了
韩庆文||辽宁
1 第一
暑假中，女儿任教的学校将期末成绩表通过电子邮箱，通知了班主任老师。当我帮助她计算完成绩的时候，晕了：做为24班（普通班）的班主任及数学科任，女儿任教的数学成绩在高一27个班中脱颖而出，名列第一，平均分比第二名（重点班）足足多了1.5分，而且语数外三大科总排，24班也是年级第一。随后，她同事的短信祝贺也证明了这是真的。规范办学，自然不允许就成绩公开排序，但现今学校和家长的在意就足够重要了。当然更重要的，我知道女儿努力工作了，那个曾经拽我耳朵的小女孩现在长大了。
2 拽耳朵
我是做老师的。经历过一段时间工作后，知道师生人格平等，应当尊重学生的人格，尊重学生的发展。有些思想就会应用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结果副产品就是女儿追求平等，我揪她的耳朵，偶尔她也会趁我高兴的时候拽我的耳朵，没轻没重，有时也很疼的。
3 担心
五年前女儿开始读师范大学数学系，准备将来当老师。去年夏天，应聘到市实验中学担任高一24班班主任，并担任该班数学科任，这是她自己选择、学校批准的结果。90后的她当时尚未满22岁，很稚嫩的样子，走在大街上，许多人还会将她看做学生。想到她与年龄相近的高中学生相处，不由让人为她捏一把汗。
4 参谋
我教过小学和初中，不知道高中学生怎么教。即使我知道怎么做，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她啊！路还得她自己走。但二十多年的教学生涯让我有资格成为她的“参谋”。她为了工作，选择住校，于是电话就成了最好的联系渠道。
5 开学
开学第一天，电话就来了，事情很多，她不知道怎么办，老问别人都不好意思了。
“参谋”自然会发挥作用，例如，班级内学生交流自身情况时，不要讲自己父母的工作情况。结果，半年后，有的家长就告诉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一位好老师，孩子在她班上不会担心受歧视。
例如，可以让学生写写三年的打算和梦想，帮助学生提升学习动力。让学生自己走到“架子”上下不来，自我加压。当然压力太大也有副作用，后面就有例子。
例如，让学生想象三年后的班级，用《永远的24班》为题写自己的想法，增强班级凝聚力。
例如，班级建设要科学民主了。
例如，要认真备课，课堂教学要尊重学生的主体地位了。
……
也许上级领导有方，也许自己努力，也许参谋有效，反正24班在上学期期中前是一路凯歌，包括军训、运动会、班级考核、期中考试等等；她的课堂教学也得到了领导的充分肯定，教学校长评课时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好老师。”
6 芳芳
接下来，好梦就不在了。年轻，终会付出代价，没有经历，就不会成熟；没有过程，就不会成长。
一天晚上，接到了她的告急电话（她可以住校）。芳芳（化名）的宿舍同学一致要将她开除到其他宿舍，告状的声音不绝于耳，都是芳芳在宿舍的的劣行。因为芳芳个人，该女生宿舍已被学校多次量化考核扣分。女儿不知道怎么办了。
芳芳漂亮活泼，她家与我家住处不远。开学初经常帮助做一些班务，女儿很喜欢她，甚至提议她做班级干部，但在民主评议中落选了。这个孩子成绩一般，比较努力，因为“老乡”的关系，平日女儿可能有一点点袒护。
经过了解，芳芳在同学中间不受欢迎，自私，懒惰，以自我为中心等等，尤其女同学更加不喜欢她，在宿舍内经常为琐事吵架，已经形成7:1的关系，对立相当严重。但调宿舍又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女儿将问题推给了我。
我的意见是：调换宿舍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应当引导学生建立团队意识，包容错误同学，帮助错误同学改进；同时引导芳芳认识错误，逐渐改正。
女儿手中的法宝是，她认真保存了每个学生写的《永远的24班》和《三年后的我》文稿，一个月会在特定时间由她匿名读一两篇，以增强学生的集体意识和上进心。这一回，她选择了与芳芳矛盾最激烈的两位女生的《永远的24班》文稿，自己在班级内动情朗读，然后提出“不抛弃、不放弃”想法（仿《士兵突击》），激励学生的团队意识。正面引导效果挺好，女生宿舍恢复了平静。女儿又找芳芳进行谈话，对她的错误予以指正批评，短时间内，芳芳没有出现大的过错。
女儿很自得，自己处理事情干净利落，解决了问题，班级又像小火车一样稳步前进。其实，她忽略了很多细节并缺少细致耐心的工作，为以后埋下了后患，此是后话。
7 吸烟
这一次，晚间的电话较为紧急：很糟糕，24班的明明（化名）在厕所吸烟，被校长抓了现行，向班主任要处理结果。这是要被学校扣很多分的，电话那一端的她特别沮丧。
我问她，想怎样处置这个孩子。她说自己非常气愤，想严厉处置，公开批评，因为丢人丢大了。
我说，那会有什么效果？她说不知道。我说公开处理效果很差，只会扩大孩子的错误甚至巩固孩子的错误。
她说，校长等着要结果呢！我说，校长那当然等待处理结果，但结果有很多种啊，而最好的结果只有一种。
她说，那是什么？我没有回答。
沉默一会，她说，是那个孩子改邪归正吧。
我说，挺难的，看来孩子吸烟已经有时间了。戒烟，需要时间，甚至较长的时间，还得在孩子认识错误和意志品质较好的前提下，而且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这个“处理结果”就是你的处理办法。
她说，我想一想吧！
当天晚自习，女儿找明明单独谈话。明明非常紧张，赶紧向老师说明检讨，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架势，看样子心态比女儿还要糟糕。女儿一看就明白了，明明需要的是什么。女儿对他提出了批评，指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并提出了自己的期望。明明痛哭流涕，决心改正。女儿让他写一份反省。
第二天，女儿写了一份处理报告，说明了处理办法、理由和过程，并带着明明的反省，向校长做了汇报。校长认真阅读了汇报材料，对细节进行了询问，态度平和，没有再对她进行批评，对她的班级也没有扣分。
学生戒烟，需要过程，我知道女儿是难以帮助明明做到的，但学生对于老师的真心帮助是心知肚明的，这就是很好的开端。并且女儿毕竟从中知道了，学生个体发展的重要性远高于班主任老师的脸面。一件小事处理不当，就会让孩子自暴自弃，就可能毁了孩子的一生。
一切，以孩子的发展为中心。
学校领导当然更明白。
8 打架
女儿周末放假，到家时间不长，一个家长的电话追了过来。
她轻笑着与家长对话，我越听越感到不对劲：两个男孩子打架，脸被指甲划出了挺长的血痕，家长很着急，她竟然摆出这样轻佻的态度，家长会失去对她的信任的。我通过手势要求她暂停通话。
24班的一个男生宿舍，因为值日劳动发生争执，两名男生撕扯起来，幸亏其他同学给拉开了，但一名男生的脸上被对方的指尖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等女儿知道这件事情时，孩子脸上的血痕早已凝结了，挺长的，看样子也很深。女儿经过调查，只对肇事男生进行了批评，并没有做更多的工作，以为事情已经过去。
这是周四发生的事情。周末孩子放假回家，受伤孩子家长一看到孩子的脸，就很气愤，在听孩子说完教师的处置后，意见更大，感觉老师处理太轻，不公平。
我了解后，让女儿马上告诉家长先到医院给孩子打血清，时间晚一些，但总比不打强。家长带孩子去附近医院做了一些处理。
周日上午，家长带孩子到市中心医院进行处理。下午和女儿见面时，家长提出了美容和索赔等要求，其间侧面表达了对女儿处理方法的不满意。
女儿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在我的指导下，她引导两个孩子和好，联系两个家庭协商解决，经历了千辛万苦，两个家庭还是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女儿有些束手无策了。
我建议她如果自己实在处理不了，可以交学校处理。最后，在学校领导出面的情况下，事情得到了较为圆满的解决。
这个事件让她明白了，处理孩子间较重的纠纷或伤害时，教师应态度严肃，公平公正，细致耐心，才会树立威信，赢得家长的信任与尊重。有些事情在自己完成不了的情况下，需要借助单位的力量。
这件事情对孩子触动很大。看到她确实有了长进，我就趁机告诉她，遇事要冷静，要自己动脑筋，或者“百度”；动不动就问别人怎么办，永远也长不大的。
她再打电话问我怎么办的时候，我也多数以反问的形式应付她，渐渐的，类似内容的电话越来越少，我也逐渐放下心来。
很快，第一个学期过去了，第二个学期开始了。
9 又是芳芳
快到期中了，女儿的班级没出现大问题，或者有问题也不需要我参与了。“参谋”获得了解放，当然很惬意。
可是，告警的电话又来了。
这一次的电话很急，是在晚上8点多钟，芳芳晕倒了，被送进了医院，并且通知家长赶到了医院。
下午快上课的时候，女儿和几位教师在去教学楼的甬路上，远远看见芳芳公然边打手机边走向教学楼。校规非常严格，禁止携带手机进入校门，甚至出现过教师发现学生携带手机当众摔毁的极端实例，而且量化考核中对此项也很严肃。女儿快步上前，要下手机，简单批评了一句，便让芳芳回到教室。粗心之处在于没有细想：为什么芳芳明知学校纪律，却这样公然打手机？显然是情感极度失控的表现，应当调查后细心处理。女儿收下手机便去参加教研活动了。
午后，女儿在班级内公开不点名批评了芳芳的违纪行为，语言严厉，态度粗硬，后来的录像也反映了这些。但好歹语言没有太过分的地方。
情感失控，芳芳中午就没有吃饭，下午挨批，晚饭也没有吃，于是，晚自习的时候就晕倒了。女儿不了解这些，她对学生还缺乏细致耐心的关注和引导，也没有充分利用好上次“女生宿舍事件”处理过程中的优质资源。芳芳学习一般，缺点明显，但表现上进，心理敏感，对这样的学生教师的适度关注非常关键，特别是情感方面的。
医生认为不吃饭和精神刺激是晕倒的原因。芳芳告诉了老师没收手机和挨批的过程，家长在孩子痛苦的状态下埋怨教师刺激了孩子。女儿很不理解，所以电话就打到了我这里。
因为很晚，我也不了解情况，除了表达关心，很难进行“参谋”。
第二天，芳芳回到学校。谁知当天晚自习又晕倒住进了医院。
家长将责任完全推到了女儿身上。学校只好调查，看录像，女儿没有过错。学校实在不好说女儿什么。家长提出转学，要求学校去办，学校答应了，但也很难办理。
一天后芳芳出院回到家中静养。其间女儿和班级学生也多次到医院探望。但家长的态度影响了女儿的心态，心中很是厌烦，加上芳芳以前没少添麻烦（这无需多说），甚至愿意芳芳很快转走。
转学进行的不顺利，领导相当为难；批评女儿，怕在教师群体引发舆论（毕竟女儿在执行学校规定）；不给芳芳转学，家长不干。女儿的心中一时也难以转弯。转眼48小时过去了，让人焦灼啊。
“参谋”是干啥的？我就耐心告诉女儿：首先不管芳芳情感失控的原因何在（青春期的女孩子，也属正常），她的生硬做法确实不当，学生不是机器啊；教师是学生的第二重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是24班的，就永远是你的学生，“不抛弃、不放弃”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事情不解决，班主任不光彩，自己班内的事情需要别人帮助会让人轻视的。
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带着三分不情愿，女儿还是向领导请示，自己到芳芳家家访，请芳芳回到24班。
家长当时看到孩子痛苦的样子，非常激动，在经过一小段时间的了解琢磨，也早已翻过劲来了。看到老师到来，态度翻天覆地，表现的非常合作，其实女儿也并没多说什么（还想保持自己的尊严）。结果嘛，结果就是又过了一天，芳芳回到24班上课了，还是那个漂亮上进的芳芳，24班也没有放弃一名学生。
这一次，女儿又明白了许多。其中一条是：单位的力量固然重要，自身的努力也挺关键，解铃还须系铃人 。
10 琳琳
期末复习。周末。
快下班的时候，女儿的电话过来了。这一次的电话最紧急，24班的琳琳要跳楼，她不能回来吃晚饭了。
电话里讲不太清，只能在焦急中等待她回来。
晚上十点多一些，她终于回来了，比我想象的状态要好一些。
琳琳要强，尽管成绩中等，但每次考试给自己定的目标都过高。所以经常在失败的感觉中挣扎。《三年后的我》更是让琳琳压力巨大，没有人帮助她解开这个心结。女儿还不太懂这些，尽管平时与学生们关系密切，但很难从实质上帮助她。
这个小女孩很痛苦，期末复习的紧张又为她带来了更大的压力。第六节课，女儿发现她没在课堂。马上组织几个学生在校园里寻找，没有找到。女儿挺着急，尽管她还不知道原委。第七节是女儿的数学课，就在快上课的一刹那，琳琳神秘地出现在女儿面前，边哭边告诉女儿：她想跳楼。女儿一下子呆住了。
太可怜了。琳琳在痛苦中挣扎了好一段时间，万幸，她与女儿谈得来，关键时刻想到了班主任。
女儿没有经验，正巧政教刘主任经过，这下遇到了救星，她一把拦住，告诉刘主任：这个孩子要跳楼，请先关照一下，她到班里安排一下马上过来。
学校立刻在心理咨询室对琳琳进行了心理疏导。琳琳情绪失常，学校担心失控，出现后果不堪设想。经过领导协商，安排政教主任、班主任和一位班级干部护送这名孩子回到百里之外的家里，并和家长进行了沟通情况。路上，领导建议让琳琳休学，否则学校难以承受相关后果，女儿也同意了。
已经通知家长琳琳休学了，所以女儿的心里也放下了包袱。一夜过去了 。
第二天，和女儿唠嗑。她说，在回家的车里，琳琳什么都明白，就是一时想不开，还想参加期末考试呢。学校和我都怕担责任，所以只好给送回家去了。
我说：琳琳挺可怜，现在她怎么样呢？女儿沉默了。过了一会，我听她给琳琳家里打了电话。
我问她，如果周日午后琳琳返校怎么办（学校规定），想过没有？她没说什么，只是周日午后早早去了学校。
电话又来了，琳琳返校了。我建议她加强监护，同时通知领导。
第二天下午，按照学校指示，女儿通知家长将琳琳又接回了家。学校同意琳琳可以参加期末考试，毕竟只有一周复习时间了。我知道女儿还没有能力安抚好这个女孩。
我建议女儿帮班里其他孩子释放压力，顺利度过最后一周。
琳琳届时参加了考试，其间没有出现问题。成绩还可以，起码没有下降。
关注生命，关注生命的变化，对生命进行人文关怀是一名教师的天职，不应为了推卸责任而放弃对生命的关怀，这是一名教师专业成长的关键部分。
女儿应对突发事件，已比较冷静了，而提高人文关怀的意识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11 脸皮厚
经历失误，增长经验；体验挫折，增长智慧；品味成果，增长自信。
暑假闲谈，我问女儿：“一年里，你们班出现那么多的事情，很可以反思一下啊。”她却毫不犹豫地说：“现在看来，那些事情也不算什么啊。”我立马楞住了，张了半天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噢，对了，前天，她的两只手，一左一右，又拽了我的耳朵一次。我告诫她，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复习了。因为，她已经长大了。
哦 ，你问她的名字，挺普通，她叫韩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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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韩庆文，男，1967年出生，中共党员，本科学历，高级教师。1985年朝阳二师毕业后，长期从教于凌源市万元店镇，历任班主任、教研组长、大队辅导员、教导主任、村小校长、中心校业务主任等，在课堂教学改革及教学科研中发挥了骨干带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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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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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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