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裙
香尘
少年的我大概一直和村里的男孩子厮混，大人们因此都说我也像一个“男生”，加上我姆妈基本不会打扮我，衣服裤子能套到身上就算囫囵了。她总说，小孩子，要啥嗲，有得穿就不错了。所以那时，我对穿啥都感觉差不多。直到小学五年级，来了个实习代课老师，教我们英语。十八岁的小姑娘，一身飘逸的白底小碎花泡泡袖连衣裙，她抱着书微笑着走进教室时，我惊呆了，怎么可以这么好看。之后，学校里的女孩子掀起了一阵“裙子风暴”。我也不例外，起了想穿裙子的心思，回家翻箱倒柜，才发现，我是一个没裙子的女孩。好几次想央求姆妈给我做一条，又怕她不肯还要骂我一顿，最终还是没敢开口。没想到过了几天，我过房娘（干妈）给我送来一条连衣裙，白底上开满蓝紫黄小碎花，布料是那会刚流行的人造棉。原来我干妹妹英华也卷入了学校的裙子风暴。过房娘被她央求着去南翔布店扯布时，心里也想着我，请裁缝做衣服时，我便也有了一条。那个时段，白天穿它，脏了晚上洗，第二天干了继续穿。课间休息时，女孩子经常围在一起转圈，比赛谁的裙摆转的最好最大，谁又旋转得时间最久，一个个像极了春天枝头的花苞，生机勃勃，活泼明快。那个学期，我们都过得特别欢喜。代课的小杨老师，原本是要实习一年的，但是一个学期结束后就再没出现。听说是因为有人给上面检举反映，说她小布尔乔亚思想严重，带坏了学校风气。我不懂小布尔乔亚是啥，别人说是俄语。我就去问一个学过俄语的爷叔，他说就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我还是没懂。然后不知怎么开始跟他学起了俄语，听起了俄语歌。原来第一次见到小杨老师穿的那种连衣裙，叫布拉吉。“长夜快过去，天色朦朦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初中时，我基本还是裤子主打，其实也还是因为没裙子穿。初三有一些可提前保送的面试，我获得一个去师范中专面试的名额。跟姆妈说时，顺便提了提别的去面试的同学都准备了新衣服，这样第一印象比较好。姆妈听了毫无反应。恰巧奶奶正好来我家住，晚上和我一起睡，我在睡前忍不住跟她闲话抱怨了姆妈一通。第二天，放学回家时，我在床上看到了一条天蓝色的碎花连衣裙，泡泡袖，蝴蝶结腰带，蓬蓬大裙摆，是奶奶特地乘车去南翔给我买的。面试那天，我便开开心心穿上新连衣裙去了。面试项目一开始都挺顺利，直到有个体育考试要求跨栏，我在看到一个女孩子因此摔倒把裙子都扯破了之后，果断拒绝考试，我可舍不得奶奶买的新裙子。本来我也没心思当幼儿园老师，考不上拉倒，我自己凭分数读高中读大学去。不过，回去，也不敢说真相，只说太紧张，没面试好。高中里，我是每天自行车上下学，穿裤子相对更方便，所以，只能眼馋那些能常穿裙子的住读女生。我们班主任是个复旦中文系刚毕业的年轻姑娘，教语文，有一颗蓬蓬勃勃的文艺之心。学校每年都有文艺表演，每个班级出一个节目参选。隔壁两个班级，一个是唱跳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一个是诗歌朗诵。我们呢，可高级了，跳华尔兹，班主任还特地去借了表演服，男生白衬衫黑西装白手套，女生白色连衣裙蕾丝手套，选的都是住读的，晚上有时间练习。我走读自然没选上，但那阵子也劲头足得不得了，午休时泡在女生寝室里，跳男生的步子充当陪练，还时不时跑到隔壁寝室跟着唱跳《青苹果乐园》：“这是我们的舞台，散发魅力趁现在，让汗水尽情飘散......”后来获选表演的节目，《青苹果乐园》和诗歌朗诵都选上了，我们的华尔兹被淘汰了，说是太成人化容易影响风气。为此，年轻的班主任在对我们宣布结果时，难受得红了眼睛。可是，我们不觉得多难过，在这个参与的过程里，除了华尔兹，她展示并教会了我们太多东西。大学时，穿着相对比较自由随意。隔壁村的一位顾同学和我读一个大学，不同系，我们经常一起坐车上学回家。她人偏黑偏胖，说以前从不敢穿裙子。有次我们逛街时，她禁不住我的怂恿，买了一条豆绿底色的小碎花连衣裙。没想到，过了两天，她哭着跑来我寝室，让我去给她作证，那条裙子是她的裙子。原来她洗了裙子晾晒在走廊里，被一个女生收走了，她发现后去讨要，人家理直气壮说她骗人，说她长得不好看而且从不穿裙子，这裙子是她的，说出来谁信呐？幸亏有我这么一个人证，跑过去，帮她找回了场子，啪啪啪打了一通那贼不要脸的脸。但是，被伤害的顾同学却彻底有了心理障碍，真的再也没穿过连衣裙。甚至后来，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她都没穿婚纱，只穿裤装。现在的我，因为身体原因，比较畏寒，加上到处都是空调的世界，所以自觉得选择长袖长裤多点。前天，在一家比较熟的网店里，看到店主推出一件墨绿底色米白碎花的连衣裙，款式是茶歇裙，取的名却叫布拉吉。布拉吉，布拉吉，突然就点燃了我内心的某种情绪，嘭一下，就想买它。虽然，我知道，买下它穿的次数或许寥寥，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裙上的一簇簇小碎花，是在替我盛开一些人事。“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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