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孙坤
文/康凯鹏
清末民初，军阀乱世，渭北一带，刀客义士叠涌。富平孙坤也算其一。
孙坤，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生于流曲西街，出生那年是丙申猴年，可孙坤并没有猴的伶俐精气，偏有着狗的憨直忠义，常有人将他唤作大狗，久而久之，小名成了大名，大家都叫他大狗。
大狗四岁时，遇上了庚子年的陕西大旱。这年夏天，整个关中土地皴裂，灾民无数，渭北旱情尤其惨重，饿殍遍野不忍目睹。富平境内，乡民食树皮草根以填肚腹，甚至有人以吃人的腐尸勉强度日。大狗父母没熬过这个灾辙，双双亡故。就这样，祖母一把屎一把尿，将大狗拉扯成人。
辛亥革命爆发，陕西成了最早响应者，而陕西辛亥革命举足轻重的许多人物，多来自渭北。一时间群雄纷纷而起，自立为王，混乱一片。不久，河南白朗来到陕西，从春到夏，祸害陕西，军方一时不能平定。熬到六月，袁世凯以陕西都督张凤翙“堵剿”不力，借追剿白朗为名，委任其亲信陆建章率军入陕，做了“咸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
民国三年（1914），流曲炭村刀客张登山迫于时势，拼命挣扎，为了扩充自己实力，巧取豪夺，以购买枪支为由，口说了流曲西街纸花店掌柜周半截子三百两白银。周掌柜气愤不过，想找张登山论理，可秀才遇着兵，说理给谁听，硬碰硬吧，自己矮如侏儒，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鸡蛋碰碌碡，打斗难取胜。无奈，他只好求救于张登山的结拜兄弟、同村小伙愣头青，自居为刀客的大狗孙坤。孙坤家与周半截子的纸花店相距不过一里，而且周半截子多年来时常接济他婆孙二人，更何况当年父母并亡，还是周半截子将就着葬埋了他们。孙坤想，周掌柜有恩于我，张登山又与我情同手足，想来自己说和，此事不难解决。于是，他向周半截子夸了海口说，“周叔放心，这事包在大狗身上了。大狗这张脸虽不值钱，可他张登山还是要赏脸的。”
当日午后，孙坤就匆匆去了炭村。见着大哥张登山，向他说明来意，谁知一向大方的张登山却变得小气吝啬起来。孙坤劝他说，“大哥，咱经常在流曲街来往，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算了吧，别给周掌柜作难。”可张登山还是不听，他告诉孙坤，“大狗，有枪就是草头王，大哥眼下困在了枪支上，如果给了周半截子的银两，咱以后恐怕就没路了。”孙坤再三告知，“周半截子对我有恩，若唤作他人，我才不管，谁指头不疼愿往硙眼里塞？”孙坤费尽口舌，张登山始终不给面子。孙坤见他无情无义，认钱不要脸，简直一个白眼狼，遂与之绝交。他回到流曲，自立旗号，组织摊子。半月时间，他的手下就聚了数位义士，最为得力的兄弟有根娃、辛娃、羊娃、百娃四人，有人戏说这是四娃保着一条狗。
孙坤当时有一匹黑色良马，可日行八百里，人称八百黑。同是刀客出身的郭坚，只因出道早，又赶上了陕西辛亥暴动，如今已拉起自己的一竿子人马。民国五年（1916）三月，郭坚部由耀县经流曲，转驻美原。他听说孙坤那匹八百黑十分喜欢，带人多次讨要。孙坤舍不得，始终没有答应。郭坚有碍于同算刀客，不变硬下手，只好作罢。同郭坚几次接触，孙坤对外面的时事有了了解，想加入郭的队伍，可转眼一想如果做了郭坚部下，他的八百黑不就被郭坚白白掠去，只好暂时作罢，另待时机。
孙坤受了郭坚影响，以反对袁世凯为名，扬言要收东四联的枪支，扩编自己的队伍。四月九日，孙坤在惠店劫去时新团枪八支，土铳七支。然而时新团也不是好惹的。庄镇杨昌年联络到贤周边民团，合为东四团，自为团头。四团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别说在富平，就是整个关中，也是威名远扬。结果，东四团派人抄了孙坤的家，将他缉捕准备严惩。事有凑巧，一个月黑之夜，因管押疏忽，孙坤越墙而走。
孙坤没弄到枪，又不敢再在东四团那里动心眼。恰在此时，机会居然来了，一天，他在惠店的官路上截获了两辆轿车，一问才知，竟是袁世凯的爪牙陆建章委任到蒲城赴任的两名官员。遭到劫持，随行护兵仓皇南逃回了西安，两个官员被孙坤带回流曲，准备杀害。孙坤祖母闻知，即差花店掌柜周半截子劝他不敢贸然行事。最后，孙坤扣留了轿车，放走了两个官员。
孙坤用截获的细软银两购置了枪支，立即耀武扬威起来。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次打劫却动了太岁头上的土，陆建章恼羞成怒，即派其子陆承武率“中坚团”三千多人来富平剿匪。
五月五日，陆承武到富平，以富平游击营营长胡景翼为先导，前往流曲。孙坤活了二十几岁，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立即乔装打扮，顺沟道只身北逃底店，又折向东北而去。陆承武部追到美原，没见到孙坤的踪影，却趁着这次剿匪，顺带劫掠了美原商民数十车财物，也算自己没有白来。
胡景翼见陆承武横行逆施，于五月七日午夜在县城湖山书院揭起“讨袁逐陆”义旗，趁陆承武立足未稳，以伏兵突袭，激战一昼夜，全歼陆部，陆承武被俘。此役即为“逐陆之役”。流曲炭村贾怀德（小名田罐罐）、丈八村李进才等人闻讯参加战斗。
民国七年（1918），初夏，正是收荞麦的时节。刘顺天以驻军营长的身份从西安派往美原。他一到美原，听说孙坤所作所为，觉得留他在身边必成一患，便通过孙坤亲信宋树贵，宴请孙坤前往美原商议大事。宋树贵告诉孙坤，“刘营长说了，对他绝无伤害之意，保君来保君去。”而孙坤手下四娃都劝他不要莽然而去，小心遭了黑手。孙坤想，我与他刘顺天无冤无仇，而且这次是他请我，又有宋树贵作陪，他能把我咋样。他甚至扬言：“我孙大狗就是把指头塞到他娃嘴里，他刘顺天都不敢咬。”结果一到美原，孙坤就被枪杀于饭桌上，年仅二十三岁。
宋树贵听到枪声，觉得不妙，正要往美原二衙里冲，这时两名卫兵已将余热未退的孙坤抬了出来。宋树贵一见刘顺天下了黑手，大骂一通，斥责他言而无信。结果，三言两语激怒了刘顺天，他扬手一枪，宋树贵也倒在了美原二衙。
刘顺天杀了孙坤，又找不出了理由，为了掩人耳目，他便以孙坤想除掉自己，然后充当美原王为借口，差人到流曲孙坤家“抄家”，并将孙坤头颅悬挂于树上示众。
大狗孙坤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他乃性情中人，崇尚水泊梁山一帮好汉，平生最重一个义字。然而他的一生没走出潼关，甚至没有踏出富平的土地。他所谓的刀客名声，如同花拳绣腿的武士，仅仅虚晃了一下就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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