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棉衣
文/刘媛玲
前几天，和同院分别40多年的小英妹妹网上聊天。提到院中已经过世的几位长辈包括各自的父母，唏嘘怀念之余，深感他们当年的不容易。
结束了聊天，放下手机，我的思绪还仍然停留在当年住过的小院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住地在眼前掠过。是啊，为了养家糊口，院中哪一个大人容易呢？男人还倒罢了，只是忙于上班，而女人们不但要上班，回到家还要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照管孩子，稍微有空手里就急忙拿起针线一一每一家都是四五个孩子，衣裤鞋袜都要依靠她们，谁的手敢停下来呢？
记得为了贴补家用，我的母亲刚开始还在庄里纸盒厂上班，后来有了小妹小弟，忙不过来，母亲只好回到家做起了家庭妇女。印象中，母亲的手里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最常见的就是纳鞋底儿，嗤一一嗤一一嗤，大大小小，单的棉的，一双又一双。
记忆最深的就是七八月份缝棉衣。因为我放暑假，可以帮一点忙，母亲就不顾暑热，利用这个时间忙碌起来。做棉衣并不像年幼时想像的那么筒单，每一件都要经过繁杂的工序。
在某一个下雨天，稍微凉爽了一点，母亲便把春暖花开时拆洗干净的全家七口人的棉衣布面和棉花套从箱子里取出来，一项大工程就此拉开了序幕。陪我们度过一两冬严寒的棉衣棉裤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显得陈旧，细心爱好的母亲把大铁盆架在锅灶上，水烧后放入事先买的染料和旧棉衣布料。黑色的水在盆里咕噜噜地冒着水泡，母亲用一根棍子不停地翻搅着，她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珠，头发湿淋淋的，在热气的蒸腾下，衣服也贴在了背上。直到确定上色了，这才等水凉后从盆里捞出布料。布料染黑了，母亲的的手也成了难看的黑色，很长时间都洗不掉，即使皮肤上的洗干净了，而指甲上的却顽固地占据在上面，很不雅观，这让我深深地为母亲的一双手感到惋惜。
染过布料，接着用面水浆洗，据说浆洗后的布料不易脏而且便于缝制。等浆洗过晾得将干未干时叠好再用棒槌在院子那块捶布石上一件件使劲捶，直到捶得光滑平整又接着晾晒在院中的铁丝上，等彻底干了，母亲就一件件按大小整理好放在床头，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我知道，我也即将加入这项"大工程"了。
因为床上铺有凉席，有点滑，母亲就把一床褥子放在凉席上面。她先把有破损的布料找出来，在破损处找块同颜色的补丁，用大针线固定好，然后交给站在床下的我。我就踩着缝纫机把母亲固定好的补丁细心地一块块补好。给衣服上补补丁，不像做衣服那么有难度，只须根据母亲的大针线转一圈就行。这是我最爱干的活，因为刚学会踩缝纫机，可以趁此机会过足踩缝纫机的瘾。
有破损的地方补好了，母亲就把一件件棉衣的里子和面子对等铺好，我又踩着缝纫机把里面合在一起。我在这边合，母亲在床上趁势找出棉套铺在经我合好的布料上，一卷一翻，棉衣的雏形就出现在眼前。这个我不会，只能坐在旁边欣赏，时不时拿起扇子给母亲送点凉风。
等布料全部套上了旧棉花，母亲就用土线给棉衣上打线。她伏下身子，两只手把土线拉直，用牙齿咬着土线中间轻轻往上一提，"叭"的一声，一条条直直的线就出现在布面上。然后她一件我一件，母女俩就坐在床上弯着腰给棉衣缝引线。一条条整齐的引线引好，母亲就把棉衣袖子合起来，缝上领子和盘扣，一件棉衣就彻底完工。天气炎热，那时没有风扇，我们给身边放上毛巾和扇子，时不时擦擦汗扇扇风，母女俩齐心合力，几天时间，这项"工程"就宣告结束，母亲又把它们一件件叠好放进纸箱，只等着冬天拿出来穿戴了。
现在想起来，母女俩坐在床上一起穿针引线，一起说着话缝着棉衣，那该是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记得有次天太热，母亲让我歇一会，为了犒劳我，还给了我一毛钱让上街买些红枣吃。我喜滋滋地买了回来，洗干净，娘俩一边缝衣一边吃，那感觉别提有多幸福！
由于母亲勤劳能干，手不离活，经她手做的棉鞋单鞋，整整齐齐摞了一箱，我们全家人出去都穿戴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常受到左邻右舍的夸奖。母亲常一笑说，我这是笨鸟先飞啊。
母亲哪里是笨啊，我家跟前那些小媳妇们，哪一个没有找过母亲裁剪或者做过衣服。她只是出于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责任，出于她对家人的爱。连小英妹妹那天都回忆说，刘姨那时把你们一个个都收拾得那么干净，衣服总是那么合身漂亮，多么不容易啊。
是呀，在那年代，母亲不容易，院子里几位长辈谁又容易呢？每次居委会开会，哪个妇女不是手里都拿着针线活。看看现在的女人们，全家人的衣服鞋子都是买现成的，洗衣有洗衣机，做饭用煤气，从繁重的家务中解放出来，成天玩微信，节假日出去旅游，尽情拍照，每天傍晚出去唱歌跳舞。如我母亲一样女人们，如果能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活一回，该有多好啊！
作者简介：刘媛玲，西安市灞桥区退休教师。喜爱文学创作，多年来勤耕不辍，先后在《中国教育报》《教师报》《陕西日报》《西安晚报》《陕西广播电视报》《八小时以外》《家庭生活指南》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作品千余篇（首）。在陕西人民广播电台主办的纪念改革开放征文活动中荣获二等奖，《泾渭文苑》原创平台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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