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初来、秋雨如烟,一些人认为,此时此景,最好选择宅家酣睡。而我,却很想去熟悉的什刹海,览一泓秋水、听禅林佛乐。
北京德胜门内的什刹海,论面积、论容量,若在外省市,不过一池而已。或因位于帝都中心地带,古来与“御驾”为邻。“游龙”岂能临池?故此,称谓托大。把前、后、西面积不大的水域称作前海、后海、西海。因南面有北海、中海、南海。故称为“后三海”。
这片“海景”,曾被明朝大臣、文豪李东阳称为“城中第一佳山水”。进入景区,会面对前、后海连同西海(积水潭)十里烟波。两岸相望,音容可辨。东向,有京城中轴线最北端的钟鼓楼。西向,视野越过当年皇家洗象池,可见西山隐隐。南向,清代规模最大的建筑群——恭王府旧貌依然。北向,民居深处,广化寺佛教音乐绵延不断。优美海景,充满尊贵意象与空灵意境。
北京广济寺,为中国佛协所在地。而广化寺,则为北京佛协所在地。“广济”字与“广化”,字简意深。其义其理,绝非凡俗所能解读。
广化寺位于后海北岸鸦儿胡同。秋晨,若随清风步入古寺,会见到老树枝杈间一抹霞色,会听到不远处翻涌的秋波。若赶上恰当时间节点,会畅享空灵佛乐轻扬舒缓。
史料可证,这座古刹始于元代。清乾隆年间英武殿刻本《日下旧闻考》曾援引相关记述:“广化寺在日中坊鸡头池上。元时有僧居之,日诵佛号,每诵一声,以米一粒记数,凡二十年,积至四十八石,因以建寺。”
1983年,广化寺被列为佛教全国重点寺院。继而,成为北京市佛教协会所在地。
今日广化寺,在多方关怀、多次修缮后,建筑布局严谨,风貌愈显辉煌。漫步其间,可仰视中院、东院和西院300余间殿阁。在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东西配殿、配楼前静立,在起伏舒缓、博大空灵、虚怀若谷、若即若离的佛教音乐中身心融入,自然会忽略秋叶飘零、秋雨淅沥、秋池清寒、秋风拂面……
聆听净化心境的佛教音乐,我不想深入探究具体内容,惟愿以忘我状态融入其中。因为,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悠扬旋律能否与心神合拍。继而,在悠悠佛乐由近向远、在心境回响时,我还是想依据采记见闻,钩沉一番广化寺佛教音乐的深沉过往……
一如你我历世,谁无前世今生?北京佛教音乐团“前身”,为北京京音乐研究会。20世纪50年代初,北京佛教界与音乐界相聚磋商,发愿抢救和挖掘明清时代誉满京城的佛教音乐。时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的赵朴初,对此热情支持,倡导创立北京京音乐研究会,组织“艺僧”在广化寺整理乐谱,排演乐曲,研究京音乐。
1986年,北京佛教音乐团在广化寺正式成立。赵朴初亲自题写团名。班禅大师光临开幕现场并致贺词,对佛乐团寄予厚望。数十年来,佛教京音乐通过传代弟子精心整理、研究、传授,通过演奏汉语系佛教音乐,使之渐次完善,走向精彩。
北京佛教音乐团成员堪称出类拔萃。既有专业精湛的“艺僧”与居士,也有高水平的国家一级艺术家。诵经唱赞,或是佛曲演奏,大多根据所适合的情景,不拘一格、灵活变化,彰显京音乐的独特艺术风格。
我认定,这是我平生听过的最美旋律。《京城佛乐古曲百首》及《地藏十王宝灯》等乐曲,像是飘柔绵长的秋雨,冷却盛夏的浮躁,滋润收获的年景。以慈爱、垂怜态势,在残荷上留下滴滴晶亮。祝福形如孤舟、内心虚空的莲藕,早日把甜美带到人间。30余年来,广化寺以佛教艺术作佛事、结善缘,确立佛教音乐发展宗旨,让‘’三海名刹‘’闻名遐迩。北京佛教音乐团,近年开始赴德国、法国、瑞士、新加坡、捷克、韩国、日本等几十个国家进行友好访问,交流演出。多次受到联合国卫塞节邀请,在世界佛教盛典现场精彩展现。善哉善哉!我佛之光,广博神奇。
记得那日,我走出广化寺,在后海岸畔随意漫步。渐呈金黄色的垂柳之下,一位青年人与广化寺僧人谈话。是否正在请教佛乐知识?但见僧人神情祥和、满面微笑、语句舒缓,吐字清晰,回答一个个问题。秋风徐来、晨阳遍洒。随着老柳摇曳,一泓水面荡起微波。人与景、风与话、声与波……融汇为一幅难以描述的大写意,真真美不可言。
我追怀来自悠远年代的佛教音乐——此音韵,最早被称为梵呗,源于印度声明学。佛教传入中国之后,汉、梵语言有别,曲调难以通融,不易被人们接受。为让信众广泛传唱,演唱形式逐渐“改梵为秦”,用中国音调配唱汉译经文。后经代代僧俗名家潜心创作,中国民间乐曲开始研创新声、改编佛曲,让古印度的“声明”与中国传统艺术融合贯通,走向繁荣。佛乐,自国外引入,又走向海外。
我感叹远山近水、古巷深处的广化寺——这处禅林,与华夏名山、广袤林木间的千年古刹相比,难寻高伟壮阔感。然而,低调亲民,以绵绵佳音传播我佛教义,让五洲四海信众在慈爱音符感召下自省身心,难道不是大善知识倡导的“人间佛教”?倘若广化寺数千件文物连同明永乐年间翰林院刻印的《大方广佛华严经》、清雍正皇帝抄写的《金刚经》有静美感,那么,曲调优美、韵节舒缓,如清泉洗心般的佛乐,便有“清扬之美”。
我赞美一方禅林的高尚格调——广化寺自上世纪二十年代,便由住持立下“三不”规矩,并要求大家严格恪守——一不攀龙附凤;二不外出应酬佛事;三不私自募捐化缘……
我徜徉在后海岸畔,一路遐思。忽然想到,近代名僧弘一大师曾创《清凉歌集》,其中《清凉》、《山色》、《花香》、《观心》、《示梦》在一些寺院信众中广泛传唱。由音乐艺术家转化的禅林大师创作的乐曲,旋律生动,直指人心。我希望,能在“明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的美境中有缘聆听。继而一想——倘若心无旁骛、修为达标,灵动佛乐,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在心中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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