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日子咋这么不经过呢？一晃又一是年冬。门前的杨树长高了许多，孩子们个个长成了大人。邻居家一个叫“丫丫”的女孩，很乖，前两年上幼儿园时，我常抱着她，逗她玩，到外婆家住了两年，如今回来，转眼就要上学了……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多多少少有些怕“过年”了。都说人老是正常现象，是自然规律，可又有谁不怕老呢？上了年纪的人常唠叨：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人老，意味着离开这个世界的脚步越来越近，无论你是多么的无限热爱，多么牵挂这个温暖的人世间。

“人年轻的时候总想往外跑，老了总想着回来，回到自己的故乡……”这是父亲在世时，常说的一句话。他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深深地内疚忏悔多年来一直没能陪伴、侍奉自己的双亲，尤其是他母亲在家乡病重期间。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父亲工作忙，我们兄妹几个又小，交通也没有像现在这么便利。待父亲回到老家时，他的母亲已紧闭上了双眼，他哀嚎中一声声地叫着：“娘，娘……,娘……，”他八十岁的老娘，不知能否听见？也许，老人家能听得见，因为这是她最小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在外漂泊三十多年。

据我所知，父亲回老家的次数是有限的。父亲给我讲过：他十六岁离开家，去了朝鲜，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他所在的部队任务是后勤保障工作。在朝鲜两年，他无时无刻不想念家乡，牵挂父母，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当时与家里还不能通信，两年的时光，对于还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的父亲来说，意味着他内心必须强大，靠着自己单薄的身体忍受着孤独和寒冷。当年，爷爷奶奶都不答应他报名参军，说：“你有文化，在村里是个小会计，饿不了你的，上面有两个哥哥，出力干活有他们。”可父亲还是执意要当兵，他说：“他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给我们讲这段经历时，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让他那么记忆犹新……他离开家的那个早上，奶奶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爷爷把他送到县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双奶奶亲手做的布鞋。他一直带在身上，有一次雨天行军，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脚上的鞋子，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可父亲还是不舍得穿。他说：每当夜深人静，想家时，想父母时，他就紧紧地抱着这双鞋。

我问父亲，后来那双鞋呢？他说夜间行军时，丢失了！看着父亲满脸的凝重，我似乎也懂了许多……因为那一年，我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父亲从朝鲜归来，被部队保送，进了哈尔滨一所大学学习“工民建”，毕业后分配到东北的另外一座城市去工作。在与老家通信时，得知老母亲的腰积劳成疾，他省吃俭用，积攒了半年的工资，买了一件羊毛皮坎肩，准备回老家过年时送给他老母亲。在乘坐火车的路上，有一位大爷有气无力地搀扶自己的老伴，那老太太举步维艰，父亲急忙上去帮忙。一问才知道，也是从徐州转车回老家的，说是他们自己年龄老大了，怕病死在外面，趁着还有口气，还是要往老家赶的。见那位大娘冷得直打哆嗦，父亲从包里拿出了他最最心爱的羊皮坎肩……两位老人感激不尽，一定要父亲留下地址。结果，父亲两手空空地回家过了个年，临走时，给爷爷放下了几斤“全国粮票”。

到了八十年代，我们每个家庭的经济状况都有所好转，父亲把他的父母接到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父亲一下班，便一头扎进厨房，给他们擀面条，再炒上几个菜，还给爷爷温壶酒。虽然我认为，父亲做的饭是味道最不佳的，面条盛碗里黏糊糊的，只有一寸长，可爷爷、奶奶的脸上还是乐开了花……这也许，就是我父亲感到最欣慰、最开心的时刻吧！

如今，我的父母已离世多年，面对着青灯冷月之时，除了思念的泪水与我相伴，我还能奉献给他们什么？

每次我包好饺子，总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妈最爱吃饺子，如她现在还活着，我一定给她端一盘香喷喷的饺子；每次我们家煮好羊汤，我也总是说上一句，如果老爹还在，我一定会把他用车接来，让他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羊杂汤……可是，在这世界上，哪里有如果啊，哪儿有任何事件、事情的再次发生和出现呢？只是字典里有个“如果”这个词罢了。曾经的我尚有来处——一个让我多年遮风避雨的港湾，是因我的父母健在；如今的我只剩归途——孤寂前往人生归宿，是因父母的离去……

唐代诗人孟郊于贞观八年，带着母亲缝制的衣服进京赶考，终于高中。做官后，据说找人代班，而他经常告假，回家陪伴孝敬老母，他如此行为真正的意义在于：没有“慈母手中线”，哪有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呢！

文写到这儿，还是意犹未尽，突然耳畔响起一首悠扬歌曲，由远而近慢慢飘来：“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此时的我，眼里饱含着泪光。

作者：韩英  

◆韩英：【简心诗苑】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