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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影节评委主席杰兹:我爸东北的,我爷爷建过大连

撰文/法兰西胶片
他的传奇很离奇。
他是文体不分家的艺术天才,是鼓手,也是诗人、作家,还是生涯所有赛事半赢半输的拳击手。
他为安杰依·瓦依达《灰烬与钻石》提供过重要的创作文本,还给罗曼·波兰斯基的长片处女作写过一稿剧本,他是波兰新电影的中坚力量。
但从1991开始认定自己拍出了生涯最烂(豆瓣评分可不是)电影后,他竟然息影17年,成了美国西海岸著名画家,并以绘画为生。
你可能会觉得,这么艺术家的人生,我们凡夫俗子还是望尘莫及吧,并不,虽说移居美国的日子里远离了导演岗位,但他还会以演员身份参演好莱坞大制作,比方说1996年蒂姆·波顿《火星人玩转地球》,甚至是《复仇者联盟1》,他在其中扮演严刑拷打黑寡妇的俄罗斯高官,当然了,没几分钟他就被斯嘉丽·约翰逊反杀……
2008年,大师复出之后,其导演作品再次接连获得威尼斯、戛纳的评审团大奖,不给年轻人留活路。
而当这位85岁高龄的波兰电影大师告诉你,他爸出生在上世纪初的东北,大连这个城市的现代规划起源于他爷爷的时候,坐在上海银星皇冠酒店二楼金爵厅的你已经受不了了,这人生太魔幻了。
“大连的老城市内,中间有一个广场,道路像射线一样向外放射,这个都市规划就是我爷爷做的,而我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他就是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你一定看过他最近的新作《驴叫》,但他最近这十天的身份,是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评委会主席

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

这场大师班,由上海大学电影艺术中心艺术总监、上海电影学院特聘教授马可·穆勒老师主持,这是今年上影节最硬核的一场大师班,我们一起重新回顾了电影史,瞻仰了这位谦逊与高傲共存的电影大师的多重侧面。

其实从这个“选角”角度来看,上影节是在做一场真正有评审团价值的电影节,在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面前,评审成员的审片理念也需要经得住一位行走的电影史的审视,再说,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虽然在复出阶段,但其实也一直远离核心电影业,更是远离娱乐行业,这让上影节只针对电影来说更加单纯。

今天是上影节最后一天,在今年的高信息量输出的论坛里,第一导演(ID:diyidy)选择回顾这一场主席论坛,父亲节从大师的父亲讲起,近9000字,干货怒嚼。
01
大连来的人
我爸东北的,大连我爷爷造的

我怕我们今天说的东西会太过于理论化,我不妨先讲讲有关我的父亲是在中国出生的故事吧,这个故事讲起来大家可以活泼放松一点。让我们现在开始务实吧,之后再务虚,哈哈。
我的父亲呢,他确实是出生于中国的东北,但那是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东北,因为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他是一个相当有名的工程师、建筑师,他当时在中国的东北建造横跨西伯利亚的铁路,从莫斯科一路要到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海参崴。
到了海参崴之后,我爷爷和他的合作者们相处非常的融洽,以至于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富人,找他说,你为我们设计一下海参崴的星城吧,我们就要在这个地方造一个星城,这座城市就是非常著名的中国城市——大连
当然建筑计划就是在大连的老城市内,中间有一个广场,道路像射线一样向外放射,这个都市规划就是我爷爷做的,而我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所以纯粹出于命运的安排,我父亲出生于中国的东北,在大连附近的某处。
02
踏入行业
可能是神迹吧,我进入这行的过程太顺滑

我最早是一个爵士乐团的鼓手,但打得很差。我也当过拳击手,不过是业余的,有一半的比赛都是输的。
我确实也是一个诗人,发表过诗歌,但只不过是发行量很小的刊物,令人不好意思,所以并不值得美誉。
总体上来讲,这是我做电影前的其它尝试,只有制作电影才是我真正走进大众的唯一机会,能够真正的将我建立成一个艺术家。当然我觉得还是挺幸运的,踏入电影行业对我来说还是非常顺畅,而且我也一直扎根在其中。
最早要从《灰烬与钻石》这部电影开始,当年导演安杰依·瓦依达把剧本给到我,并且给出了他的解读。当时我对这个故事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我就去阅读了一下,但我有其它的职业,或者说我正忙于其它的事情。
当然,我是希望能对波兰电影史上最伟大的人保持礼貌和谦逊,我就说,你是不是有可能把这个剧本重新写一下,要不然,让我尝试一下。那天晚上我用了5到6个小时的时间,针对这个剧本做了很大的调整,再给到他当时的编剧,第二天早上,那位编剧非常非常满意,说实话,我也是没有料到。
我还参与了电影里一个角色的竞争,因为他们要挑选一个拳击手。我来到剧组所在的小镇,没想到有大概200人在竞争这个角色,剧组每天都会有一场试镜,每次都会淘汰那么几个人,当时我的机会可能比较渺茫。
结果大概过了两周的时间,来的人越来越少,200个人最后剩下70个,又淘汰了20多个,最终剩下了40个,就这么幸运,进入决赛圈里的人有我,作为最终三名幸存下来的幸运儿之一被选中,这是我当时比较早期的触及到了电影行业,我回想起来却觉得这一切一点都不难。

《灰烬与钻石》之后,罗曼·波兰斯基就找到我,他说我之前为安杰依·瓦伊达写了剧本,要不要也为他工作,要不要到他的剧组里来?这部戏就是罗曼的处女作《水中刀》。
我答应了他,几天后,这个电影项目就做成了,之后电影也是获得非常大的成功,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在整个电影行业当中,我真的是比较幸运的。这个经历改变了我的观念,我觉得电影应该是我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
当然,我那个时候还是不太清楚电影的制作,我也是过了几年之后才真正见到了电影行业之中比较棘手的问题,但在一开始,我到底是因为幸运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个我不太清楚。总体上我觉得这个过程非常顺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也许我有这方面的才华,要不就是神迹降临,我的电影生涯初期就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03
重返大学
四年里每年都在拍短片,最后组成一部长片,拿到文聘

当年我在洛兹电影学院上大一的时候,国家奥组委正寻找一位能拍短片的导演,拍一个体育短片。我“作了个小小的弊”,因为奥组委他们想找电影学院的毕业生,从职业电影人里挑选。说实话,我才开启电影学院第一学期的头几天,奥组委问我:“你之前上过电影学院?”我说,“是啊,我之前上过电影学院”,上了三四天也算上过嘛。
当然,是挺幸运的,奥组委相信了我的话,我也就在我做大一新生的时候完成了我的第一部纪录短片(《拳击》),因为这个电影是关于拳击的,而我对于这个主题非常熟悉,所以对于我来讲,这个题材没什么太难的地方。

其实当年我被电影学院录取之后,我问了自己这样的问题——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上学?
我在四年的电影学院学习生涯结束后,其实是有机会成为某个大人物的助理的助理的助理,在一年或者两年之后,我就可以晋升成为助理的助理,再接下去直接成为那个大人物的助理。如果足够幸运,也许再过10到15年,我就有机会去拍摄我的第一部长片。
然而,我在想,10年?这是不是太长了?我要等那么长的时间吗?
所以我决定,稍微地走一点“捷径”,在电影学院的四年里我持续拍短片,每一次我拍的都是同一个小人物的故事,这个小人物一直对他的周遭生活感到不满,而且他一直想要在他的生活当中做点什么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他决定要去参军,希望能够改变他生活的走向。这个故事其实就是这个电影的主题,就是这个年轻人他的一天,他如何决定做什么来改变他的生活走向。
我可能是当时唯一的一位决定不要改变演员任何的形象,包括头发也不要剪,胡须也不要做任何的变化的导演。因为当时我需要一片一片地拍摄,四年的时间我把这部电影的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完成,所以当时我可以说时刻做好了拍长片的准备,在任何时候我想要再加一段也是完全可以的,所以我就开始问自己,也许我自己本人就是那个时刻做好准备的电影人。
确实是如此,比方说,为什么我也参演了一部分呢?因为确实找不到演员来演了,但结果总体上还是挺不错。当然,这很幸运地帮我节省了职业生涯发展的时间,缩短了这个进程,我们看到这些小的电影的片段,最终我也把它放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72分钟长的故事片。
我觉得它还是可以被认为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真真实实的故事片。
记得上大二时,我们学习改编。我们的作业就是要改编一个文学作品,我没有办法用我自己的剧本了,我没有办法用自己的作品了,毕竟那时我也没有再发表所谓的文学作品,不符合老师的要求,所以我就开了一个玩笑,我决定来改编莎士比亚的剧本,其实就是《哈姆雷特》,我就编了一个比较怪诞的故事。

其实我还在继续写作,因为我在编剧嘛,编我自己电影的故事。电影里面你们听到的每一句台词,都是我自己写的,但是我没空来为别人写作了,太忙了,这四年我真的是太忙了,每一分钟,每一个机会,都是为了不断地打磨我的剧本。
你们知道这72分钟的长片,是一个群像,也许其中包括了20-25集的故事,每一集都是一个独特的、独立的组成部分。
举一个例子说明,我有必要有一分钟的时间来展现我已经学会了变焦,就是拉远、拉近这个镜头,为了表现这个技巧,我的大部分的同学都会去拍汽车,汽车朝镜头驶来之类的,用变焦来体现车的飞驰,渲染视觉效果,让观众觉得这个车是猛地冲到了眼前。我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做法。我刚才解释过我那个毕业短片是25个或者更多不同的摄像机拍法,其实我把每一种方法都看成这个电影里的一个小集。
在波兰新浪潮时期,电影人之间是有相互的竞争的,我讲的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为什么要竞争?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比谁的一镜能够最长、最复杂。我们真的是争强好胜,手持摄像机拍机位,尽可能使得有限的机位拍出更长的镜头,这里很不好转述,您听到的可能像理论,但在真的实践操作的时候,结果是非常惊艳的,你们现在没得看实例,只好相信我,那真的是惊艳。
后来电影学院的委员会接受了这一部我认为的长片,给了我毕业文凭,我能立马拿到一个邀约,由专业的团队担底,来拍一部真正的专业的电影,就是我电影学院毕业的那一年,就拍摄乐观我第一部职业导演长片——《轻取》

04
退出与回归
花了17年认真对待我的绘画,复出后我的电影一部比一部好

我至今一共拍了将近20部电影,我会把它们分成三大类别,假设我总共20部电影,其中有3到4部电影很差、很糟糕,真的很烂。你们自己去想吧,我不说,所有的导演都有拍过烂片的时候。反正我自己不太喜欢的电影是《急流的春天》,有时候翻译成《春潮》。
很幸运我的片子里4到5部或者6部还是非常不错的,我喜欢和不喜欢的都是比较平衡的,剩下的都是比较平庸。所以最终评分大概6分或者3分。
我决定不再拍电影,是在拍了《30个门钥匙》(《费尔迪杜凯》1991)之后,这是我拍的最差的电影之一了,一度觉得这部这么差的电影之后,也许其它的电影都不会再差了,我们应该重新思考什么是电影制作了。

《30个门钥匙》海报

在《30个门钥匙》这部电影公映的几年之后,我觉得特别不满意,跌入谷底了,我就开始想,是否可以严肃地对待我的绘画呢?因为我一直在做绘画,但是却没有一个专门的时间段,去认真地对待它。所以我认为是可以给一些时间,专门致力于我的绘画事业,好好画一画。
我应该是有一些天赋,我的绘画在美国小有成就,包括在欧洲也是一样,我开始兜售我的绘画作品。当时也有一些客户非常喜欢我的画作,在美国旅居的时候我也有了一定的收入保障。
很快,我还获得了一些国际绘画竞赛的奖项,我当时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年轻的艺术家突然间爆发了。
在我的电影职业生涯早期,我也有一些蛙跳式的前进,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又一个的成功接踵而至。但正是因为我有这样的想法,爬得越来越高,我的作品也是越来越知名。我才有机会用全新的方式再次回到电影行业中,但当时我许下了一个承诺,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拍烂片,我也确实恪守了这个承诺。
从我重新回到电影行业之后的4到5年内,包括《与安娜的四个夜晚》《必要的杀戮》《11分钟》《驴叫》还有其它的电影,我回归之后的这些电影说实话还是挺好的,非常棒的电影。
其实这四部电影差别还是非常大的,第一点,我不会重复自己以前做过的方式,我一般都会去探索全新的方式,当然,这种改变对于前一部电影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总会探索新颖的东西,从没有做过的东西,我觉得作为一名艺术家,这样做才符合艺术家的身份。我们需要去勇于冒险,要去寻找新的东西。
我在此特别推荐大家《驴叫》这个电影,也是我最新的创作。
我觉得它是我历史上拍过最好的一部电影了。

05
驴不打滚
《驴叫》起源于布列松,起源于我唯一一次在电影院哭泣

我想大家最近都看过这部《驴叫》,但说起这部电影,我首先要说一下在它之前拍摄的《必要的杀戮》这部电影,男主角由文森特·加洛扮演,他在电影里连嘴巴都不用张开,一个词儿都不用说,也就是说,大家根本听不到这个演员的声音。
有意思的是,最后这个尝试竟然成了,而且还产生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效应,这种“沉默是金”的感觉,所以我觉得电影也不需要这么多的词语和对话,但我以前经常会用很多的台词。

《必要的杀戮》
那在《驴叫》这部电影当中,我决定用一个动物做主角,而非人——驴叫是关于驴的故事。所以,驴肯定是不会讲话的,它只会叫,你只能听到它的叫声。《驴叫》这种尝试也非常成功,从一个实验倒向另外一个实验,产生了另一个结果。这样的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也再次的印证了,我之前做的这些实验性的拍摄的手法是非常值得去尝试的。
可是这部电影的灵感起源到底是什么呢?我想我现在坐在这可以和大家好好复盘一下,我大概总结为三个因素。
首先,我当年拍的《轻取》在法国放映过,大概是1967年左右,我接到巴黎的一个电话,一个非常美妙的法国女性的声音,她说自己来自于巴黎的某个机构,要采访我,那个机构对于当时那个年代来说是圣经般的存在,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为什么你们这么权威,却想要采访这么年轻的新人?我才刚刚拍了第一部职业电影,是不是搞错了,她说:没有没有。他们当时做了一个年度十佳电影的评审,而我的《轻取》是其中一部。
我当时在这样一通电话的后面,沉默了很久,我问:那到底谁赢得了第一名?答案是《驴子巴特萨》这部电影。
我说那我们能不能推迟几天再采访,因为我还没有看过那个第一名的电影,给我几天时间,我来看看几部电影,这样可以对比一下我们两人的作品。
他们同意了,第二天,我就去了一个普通的电影院,买了一张《驴子巴特萨》的电影票开始看电影。

《驴子巴特萨》,导演罗伯特·布列松
我有点带职业色彩的眼睛去看这个大银幕,我其实并没有从一开始就紧跟情节、人物、台词,而是想为什么摄像机用这个镜头、这个角度?为什么某些镜头是这么拖拖拉拉,为什么总是用同样的一个镜头,毕竟我那个时候是一个年轻的电影人,我正在努力的学习,贪婪地试图理解为什么老一代的前辈们会用这个那个设备,他们的逻辑是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策?
但看着看着,尤其看到中间和后面的时候,我似乎忘掉了自己愤世嫉俗的身份,我已经被这个动物的故事深深吸引了,也是因为这个电影里面最好的演员就是动物,那头“驴”。
罗伯特·布列松是最伟大的导演之一,他有一个偏好就是喜欢用“非专业的演员”,这一次我看到他的电影里面还是业余演员,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演绎的天才,只有“驴”演员完美无缺,就算拉长了脸也是完美的,脸部表情非常到位。
到了电影结尾的时候,这个“驴子”奄奄一息,躺在一块草坡上,周围围绕着羊群,可能有两三百头的羊吧,每头羊脖子上系着一个小铃铛,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铃声,但如果有两三百个铃铛一起摇响,就是一种非常精致的感觉了,就像是葬礼追思,非常奇特的氛围。
电影结束了,灯亮起来了,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自己在哭,我的眼泪沿着双颊流下,这是我唯一的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哭了,在这之前或者之后我都没有在电影院哭过,那一天我真的眼里包含着眼泪,我被“驴”深深地打动了。
这个电影讲的是真理,这个电影不是假的,也许他们给这个“驴”一些安眠药,让它服了以后睡着,但是我作为观众,我真的觉得这个“驴”真死了。
这是我从罗伯特·布列松身上学到的最伟大的一课,那就是动物角色可以让你相信它的表演是真的,不是演,而是真的,真实的,你在这个动物演员身上看到的,都是真实发生的,这就是第一个因素。
第二个因素是,我的编剧Eva和我,我们花了好多年住在加利福尼亚,生活相当奢华,但是我们决定搬家回波兰。我们就在想了,搬到波兰的哪里呢?我们本来是住在洛杉矶的马力布,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们怎么能够搬到不如马力布美丽的地方呢?
所以我们很聪明的决定去选景,在有森林的地方选择了一个住处,远离文明和城市,我们真的找到了一座房子,就是以前猎人打猎的时候休息的小房子,其实挺危险的,如果有人想要打击我们的话是很容易的,没有篱笆和保安系统,但我们还是愿意冒一把险。但作为交换我们有一个特权,就是我们每一次离开这个房子到森林里面去散步,我们总能够碰上野生动物。
我们总是很谨慎,小心翼翼,我们入侵了它们的领地,所以我们千万不能冒犯他们,要是我们和他们的路正好对面的撞上了,我们止步,让它们先行。所以我们对于这些野生动物满心敬畏,我们尊重自然,尊重生命,尊重自然界的勃勃生机,我们尊重这些事实,他们才是自然的种子,不是我们。所以体验过这样一段密林生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元素,使得我们有益创作《驴叫》。
第三个元素,我们受不了,传统的线性的叙事手法,一般讲起故事来总是从A到B到C到D点,都是线性的,所以我们决定拍一个电影,里面的主角是动物,不会遵循传统的线性的叙事手法。
我们要让动物去观察世界,它们观察到的世界往往是很偶然的,不一定有连贯的故事线。你知道它眼中看到的是片段的世界,世界和世界之间可能有很多断档的地方。

《驴叫》剧照
当然我一开始并没有确切知道驴是我们的主角,我们既考虑过驴,也考虑过狗,但是狗这个形象在很多电影里面已经探索过了,如果再拍一个狗可能就不算杰作了。
于是就有了第四个元素,当时我们在西西里岛选景的时候,从一个景点到另外一个景点,大家可以看到路上的风景,如果你走进了一个最主要的景点,比如说在最远端的谷仓,会看到很多动物,当你离谷仓越来越近,就会听到更多的噪声,走得越近,听到的这些动物发出的声音越响,进了这个仓之后,你就会看到很多不同的动物在活动,鸡、鸭、鹅都在地上跑,当然,所有动物都有它自己独特的叫声,吃饭了或者说它们因为什么原因非常激动就会发出声音,还有羊、猪、绵羊、山羊、公牛,都有。像那种大黑牛,有长长的牛角的黑牛,看起来特别的恐怖。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鸡飞了出来,飞向了一个暗处,那里有一只动物站在那,没有发出声音,但它就像一个职业拳击手,躲避了这只鸡,躲开了这个刺拳,我看不清楚是什么,就跑过去,慢慢地一步步地接近那个目标点——发现前面是一只驴。这是唯一的不发出声响的动物,远远的站在那边。它在默默的观察,不参与这些动物的“喊叫”的过程当中,真的,无辜的大眼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乎理解了所有动物发出声音的意思。好像驴正在默默地质疑这帮动物们——你们在干啥,为什么这么激动?生活嘛,就是简简单单的,干什么要这么激动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驴的眼睛所想到的或者我所观察到的,非常深邃的双眸。我们决定了,让驴做主角。
在漫长地拍摄《驴叫》的过程中,我学习到了很多的东西,我自己也出现了重大的变化,我变得更加谦逊,这个驴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
一般来说,如果您跟人、演员合作的话,特别是男演员,导演和演员之间有一种雄性的竞争,要看谁更重要,谁更强势,谁更有男性色彩,还有谁最后能打败谁,我说的是,如果要真的卷起袖子打一架的话。
人和人之间有这种微妙的心理,就算这种心理不会直接像我说的戏剧化的方式展现出来,但是主创之间的确会有这样一种竞争。这种竞争或许是必要的,因为能够帮助我们整个创意的过程,但片场也会变成岌岌可危,因为这种危机会变成冲突,我的确跟演员发生过冲突,但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就算是竞争,我们也是要完成这部电影的拍摄,虽然有矛盾的情况下电影也拍完了,也挺成功的,但有时候这种相互竞争的心态会让拍摄过程变得很艰难。
但在《驴叫》这部电影中,驴就是主要演员,它跟我之间没有竞争关系,它也不会向我提问,如果我现在往前走,我应该左脚停还是右脚停,谁在乎啊?但是人类演员就会这么挑剔,一定会问清楚,他们喜欢置疑导演的智慧,挑你的刺,最好你有一个令他们不那么满意的答案,借此来发泄。但驴才会不问这个问题呢!
我不知道你们跟驴有没有打过交道,因为拍这个电影之前,我根本没有经验,跟它们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的脾性真的太甜美了,如果他们块头再小一点的话,我真的很愿意养它们做宠物。
我真心的真心呵护着这些驴,每次我们在拍摄过程中休息的时候,在翻场拍下一场戏的时候,要搬设备,或者我们员工去茶歇或者午休,一般情况下导演也会去自己的拖车里躺下来歇会儿,喝杯咖啡,抽根烟放松一下,我没有去,首先我们没有拖车,因为我们要省钱,可以把钱用在刀刃上。第二,我有一种心理的需求,希望这一天三次的休息都能够跟驴共度。
所以我每次一到休息的时候都会去那个驴棚,它们总是耐心地在驴棚里等着我,我是用耳语,用轻柔的声音跟它们交谈,想象一下你们在家里跟宠物说话交流,我就是发出一些好听的声音,温柔地安抚它们,我会给它们喂一些甜食,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你是最可爱的动物。
它们也需要我这样的一种对待方法,让它们感觉到我这个人真的是在呵护它们,而且它们也因此能够听我的指令,能够知道我是有智慧的人。

06
尾声
挑战观众,永远年轻

当然了,有一点我会提及,就是我会挑战观影人或观众的聪明才智。也就是说,当你不把所有的信息都透露给观众,并且不是按照顺序把故事从1到100全部告诉他们的时候,也就是一种非线性的方式展示给他们的时候,我相信所有的观众都会有他们对这部电影的解读,比如哪些细节丢了,哪些细节没有抓住等等,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们的观众会有一种满足感。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我们在心智上,在精神层面其实和这个电影的创作人有所交流。
因为我们人类很难用一些言语来描述我心里想的东西,我还是用一些手势,如果我现在坐着的这个沙发的扶手是观众,而这是我(指自己的胳膊),是电影的创作者,我现在想做的是以下的事情(用胳膊触碰扶手),请大家看我的手势,我在做这个事情,大家看懂了吗?答案是:是的,是的,看懂了。如果有这样的一套交流体验,我和观众之间的合作机制,而且进行良好的把握,这种交流就会很成功。
我想说的是,电影的创作者不可以留白太多,否则观众就会流失,你必须和观众玩一个游戏,判断他们的智力水平,他们有多大的能力和你共创,跟你共同创造一种表达,创造你所希望的结果。
我已经80多岁了,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年轻的导演,而且永不自满,永远都可以爬的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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