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第一帧：超越不敢说，至少和主竞赛打个平手

“我确实是看了所有的影片，而且看了不止一次。这一次的影片整体的质量非常高，完成度、明确的艺术追求以及女性意识，相当整齐，整体水平压到了主竞赛。”

在本届FIRST FRAME第一帧单元的颁奖晚宴上，推荐人戴锦华老师对今年这个单元做出了豪言般的肯定。这并不是什么大话，或者准确地说，这是一种对女性电影上升甚至超脱的品质的惊喜之情。

真的是这样，获得最佳影片的《这个女人》，在女性宣言和类型实验上的启发与执行，是主竞赛长片里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操作；获得最佳短片的《自由永》，她甚至都没有强调女性的特质，她直接跳过了性别，去谈我们青年时期共同的遭遇与情感出口；获得特别提及的《但愿人长久》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一个拥有如女性细腻洞察力的男性导演执导三代女性生存图景的文艺片，就在今晚的主竞赛颁奖盛典上，《但愿人长久》拿下最后的最佳剧情长片，FIRST FRAME第一帧单元就这么精准地成为整个影展内部的前哨站。

这么看来，FIRST FRAME第一帧单元多少是提前抢了主竞赛的焦点，她至少和整个影展的最大标榜打了个平手。可以想见，这个单元已经不是影展的次单元那么简单，她还会提供更多地观影支撑，只在这里才能看到，只在FIRST FRAME第一帧。

01

出走闺房

“性别意识不是观念先行，而是在新的社会结构中女性经验的自然流露；突出女性议题的同时会自觉会不自觉性别议题开始向多方面延伸。私电影将中年女性遭遇的问题如何延伸到现实世界中。”

戴锦华老师在论坛上特别强调这一次FIRST FRAME单元的女性电影特质，当女性话题只是一个起点，那么性别电影就不是她的终点了。

在短片纪录片《当我走近你的时候》中，女主角受到强权母亲的生活规划的困扰，但她们共同的问题是，要解开因抑郁症离世父亲对这个家庭带来的痛苦之谜，本来你会觉得，这是两代女性互相理解包容冲突的私影作品，但故事发展到中途，父亲的谜团已经不再是焦点，母亲开放的个性，还有女儿用电影来探究、包容的处事办法，早就超过了性别的议题，这是我们每一个人，不同性别，不同年龄都应该掌握的生活奥秘。

在另外一部带有纪录片色彩的剧情短片《试镜》中，一个始终在圈子里走不出来的女演员，来到一位绕不开生存之痛的新锐女导演的工作室里，你以为她们要开始在共同的性别焦虑上互相取暖关照，并不是，她们谈论的生命洪流，才是她们神经共同的关键，这和这个行业不给女性留空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因果联系，这是两个人类情感认知的弧度，在那个拐弯处触碰到了对方。

《试镜》剧照

戴锦华老师强调，“在主题和表达朝向个体、家庭，朝向无奈的和解，在文化价值表达上呈现出一种收缩趋势，非常希望大家能够放开，能够去尽可能地去扩张，尽可能地去尝试。走不通的地方撞一撞。”

编剧马英力老师坦诚地说：“我是一个特别不愿意把女权、女性主义放在嘴边的女性主义者。学艺术的、学电影的班里，女生占大多数，她们都去哪儿了。不要用那么多的概念框住自己，忘掉所谓的性别才会是真正的性别平等。”

这就要提及这次获奖短片《自由永》，这是15部提名电影里唯一一部自始至终在描写一个女孩质疑强权、冲破束缚的电影，电影里象征性的道具，尤其是那个红色大箱子，似乎都和女性的视角相关，但是在一个高概念里，女性根本不是表达的关键，她关乎的是每一个个体的记忆，在那个不勇敢的时代里，所有人都没有勇敢，在现在这个找寻到了出口的世界中，后来的所有人也可以从这个出口寻得个性与自由，就像导演曹一诺所说，这部电影是22岁的自己给20岁的自己的一个礼物，这是一场延伸至和年龄相关的集体记忆。

“延伸不是在说性别独立本身，用女性的眼光反思现下社会的议题，思考来的自如、放松。”马英力老师如是言。

02

大胆，胆大

本届年度推介人演员张钧甯在论坛上说到，“可能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给角色多一些可能性。我会更期待有更大胆一点的，可以让女性的力量不是传统局限于一定要温柔婉约或者是很坚毅的形象，我们可以再从另外的角度给女性的角色有多一点点的想象跟可能性，那这个会是我非常可以诠释到的角色。”

大胆的女性电影，还用问么，自然是获得单元最佳影片的《这个女人》，她有挑逗也有挑衅，有触目惊心的真实，也有漫不经心的虚晃，她并不是胆大无脑，相反，她还很睿智，她让一个女人，按照所谓男性的道德习惯去生活，从本分和保守中溜走，再用男权的情感松紧度，反制于男性，形成两性争议，很另类，很唯一性。

同样入围此单元的长片《长谈》的导演苏七七认为，当你做一个纪录为里，剧情为表的东西的时候，自己的私人经验是否具备足够的公共性，私人经验是不可能完全私人的，她面对的处境是由公共性的，就至少有一部分观众感受到的地方，并且在这个共情的点上，那么我们就可以一起穿透日常生活和现实生活，争取让他走向一种对未来的可能性的探索上。

“你真的要把自己掏出来。观众需要的仅仅是导演的真诚，看到你真诚，对你的宽容度就会更高，就会站在我这边来。每个人面对这个语境，都有自己的处境，我只能把我的拼图拿出来放进这个处境中。”

其实这个“掏出来”，就是一种大胆，每一个导演，无论男女，她都容易成为一个偷窥癖或者暴露狂，她要对一切敏感的事物的源头有强烈的窥探欲望，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同时，她又要勇敢大胆的暴露自己，把自己长久隐藏的，被现实的牵扯所影响到她最本真的东西展示出来，哪怕它略显丑陋与病态，但我们不正是要通过电影来正视它们么。

所以要说整体入围片中的大胆，那还是《最后的爱情》比较生猛，甚至，她有点超过了导演平均的控制力。在一个男女地位倒转的未来，甚至连生理建设都是反向的世界里，爱情还是不是我们现在的摸样，我们繁衍的目的与情感本身还有没有联姻关系，导演刘言文珺谈到，男性作者看母系社会不是她所看到的母系社会，她喜欢现实主义，但现在拍的是一个科幻，在一个符号化的视听里，你的情绪、对事物的感知，都被放大了很多倍。

戴锦华老师的看法是，女性性电影的前提是这个世界的父权结构被打碎，我们真正在个体差异的意义上皆享有平等。甚至更乌托邦的想象就是当我们击毁了所有的接续和权力结构，没有谁比谁更高，没有谁可以祸害谁的时候，我们才能说不用所谓的前缀来特别强调女性电影。

人之所以幻想乌托邦，还是因为胆子太大，找不到合适的安置之地。本届FIRST FRAME单元无疑提供了这片栖息之地。

03

重返母性

特别要提及的是，今年FIRST FRAME上获得特别提及的作品，一部由性格温柔的男性，拍摄的颇具野心的但又时刻保持着冷静的三代甚至四代女性图景，就是这部《但愿人长久》。

这组隔代女性家庭群像里，其实指向的是前两代母亲的形象，很有意思，男性没有孕育生产的能力，没有经历过身体里还有另外生命延续的体验，但她却要有捕捉到这个身份的把握力，尤其是通感的能力，同时，故事还要和人间最大的母体——远方故乡，以及人间最大的后天生命体——城市建设，它们的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从而谱写出我们人类还在不断持续繁衍，冲断又再建立看似相似又并不完全一致的情感。

拍的是一个祈望“但愿人长久”，但呈现的是一个行动“千里共婵娟”。“我是一个母亲，每时每刻开心我可以作为一个母亲。这跟母爱、伟大没关系。作为一个女人，我体验过那个突然在你的小腹中有了第一次胎动的时候，给你带来的作为一种动物性的那种感受。作为母亲，我感受到了一个女人不是母亲，可能没有办法用身体去感受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在精神上这是毫无差别的，做母亲或者不做母亲这都是个性的选择。”编剧马英力讲述了她对母亲身份的动人的看法。

但戴锦华老师则有她现代的观点，“我选择不做母亲，每隔三天庆幸一次我的决定。母亲作为一个人浮现出来，而不是身份。爱一定是人类所可能拥有的最美丽的情感，所以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可是也不用特别的去困惑或者特别的去索取说歌颂母亲，那个歌颂母亲的诗歌、音乐、电影、小说大概很难用一个简单的资料库来承载。我爱我的母亲，我也歌颂我的母亲，但是这丝毫不改变我对自己不是母亲的庆幸。”

在入围作品里，《陈文媛》《洋子的困惑》《金鸡冠的公鸡》都分别讲述初为人母那一瞬的艰难选择，成为母亲后与自由身份的冲突及生命之轻的困惑，还有就是忠实了母亲身份后还将继续面对的苦与乐的命运。出走过，大胆过，最后折返，这种旅程是女性电影的永恒命题。

就像三年来一直支持FIRST FRAME第一帧单元前行的CHANEL，秉持公共文化责任担当，支持新生代电影人的多元创作，今年她们在观察报告中用了诗人艾米丽·狄更斯的话做引言——“希望是有羽毛的东西。”这种希望的目的，即是走出去，大胆些，重反思。

历经三年的路程，累计137部长片和656部短片，793位创作者进入FIRST FRAME第一帧的观察视野，最终累计30部作品相约西宁FIRST影展的大银幕，在香奈儿与FIRST共同发起的观察报告里，相较于2021年，今年聚焦女性表达的影片达320部，其中长片数量49部，同比增长32.4%；短片数量为271部，同比增长57.5%。而入围的6部长片及9部短片，同比去年，数量也增长近一倍，完整片单的单次放映时长达到了821分钟，且首次有纪录电影进入长片入围序列。为这里带来生生不息、繁衍不断的表达。

也许有一天，FIRST FRAME第一帧真的会成为这里最瞩目的单元，随着整个世界女性精神的不断完备与团结，她会和主竞赛并驰而行，探索我们尚未行走到的影像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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