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柳：我的小院我的家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我的小院我的家

作者 | 沙柳

原创 | 乡土中原

办完母亲的后事，我想回老院看看，小弟陪我一起。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路上到处是泥泞，好在小路上多是沙石和野草，勉强可以走回去。

站在老院的面前，不勉有些凄然，有些心酸。北屋的外墙，早已是斑驳不堪，石灰涂抹的墙面，几乎脱落了大半。西屋的后墙有些倾斜，好在弟弟已用砖砌了个垛，加固着墙体。

整个夏季充足的雨水，使野草疯也似地长。菜地里野草齐腰深，丝瓜秧、南瓜秧攀着野草爬满了整个院子，一直爬到了屋门口。

我拨开厚厚的草丛，勉强进到了院子里。站在西屋门前那片砖铺地上，想到两年前母亲还坐在这里，戴着老花镜，忙东忙西的身影，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涌。

母亲在时，总是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菜园也收拾得很整齐。可如今，随着母亲的离去，曾经陪伴我们成长、给了我们无限温暖的我们的家、我们的小院，已是人去屋空，变成了草原的样子。

也许，我们的追求太多，留不住百年老院的神话；也许，我们的愿望太迫切，总是轻易就丢弃了本该珍惜的东西。

这个家，曾是父母千辛万苦建起来的，转眼间就被我们丢弃在了回忆的长河里。我们兄妹四人都有了自己的家，两个弟弟也相继从老院搬出。母亲在时，老院是我们节日休假时重温旧梦的打卡地。如今，母亲去了，不知下次回来，老院将是什么样子了！

我想，所谓的乡愁，是对再也回不去的从前的眷恋和怀念吧，是对渐行渐远的往昔的一种祭奠吧！

曾经，母亲也是舍不得这个院子、不愿意离开这个家的。她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四十年，对她来说，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和不舍。但毕竟母亲年岁大了，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一隅实在让人不放心，何况左邻右舍也逐渐搬离了。记忆中热闹的村庄，现在变得是那么冷清！乡村，正被年轻的一代人所遗弃！这是古老村庄不得不承受的时代之痛。对于年轻的一代人，乡愁似乎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奢侈。

站在小院里，满是往昔生活的回忆。父母千辛万苦，终于建起的新房；在乔迁新居的第一个春天里，父亲兴致勃勃带领我们栽下的各种树木；母亲为了改善生活，雄心壮志地饲养了鸡鸭鹅和大肥猪。他们为新生活倾注了很多的热情，他们对未来有太多美好的规划。可有时，人总是缺少了单调岁月里过平凡日子的耐心，虽有创造新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却少了守候幸福的智慧。他们的错误便是，用缺少理智的言行，损毁了来之不易的幸福。

父亲曾是当年村里唯一一位被选中进入城市工作的青年。他聪慧英俊，做事坚毅果断又讲情义，在工厂期间深受大家喜爱。无奈六十年代的大饥荒，改变了父亲此后的人生。因为饥饿，因为家人不放心，父亲硬是被爷爷劝回了家，告别了自己的青春和梦想。

母亲则因家庭成份高，不得已辍学回家。她心灵手巧，自学会了裁剪缝纫。那时会裁剪衣服的人并不多，而既能裁剪得合身舒适，又能节省布料的，当然非母亲莫属。母亲一定是用精心的裁剪，细致的缝纫，弥补着自己错失学业的深痛和遗憾吧！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曾是长辈的佳话。但他们的感情和婚姻，依然没能经受住岁月风尘的侵蚀和柴米油盐的煎熬。两个本来优秀能干的人，却用彼此的伤，加深了另一个人的痛，也忽略了彼此的努力和付出。

浮躁的年代，人总是善于用脾气，诠释着人生所有的不如意。是时代的伤，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疤。那时的他们，没有学会放下！

我最忘不了的是那个年代父母的努力和挣扎。那时的农村，依然缺柴少粮。有年冬闲，父亲带上干粮去山里拉柴禾。当时天气寒冷，路途迢迢，村庄距离大山，有一百多里路。父亲走后，我想念着父亲，为父亲担着心，村边玩耍时，常不由自主地向村口张望，盼望着父亲的身影能早日出现。

真的有一天，我望到了大路上装满木料树枝的架子车的身影。我跑过去，前面那位伯伯说：你父亲的脚在路上冻坏了，走不快，在后面呢！我无助地站在那儿，等了许久，终于望见了父亲。他弓着背，身体前倾，奋力向前拉着车，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父亲停下来和我说话，我却不敢正视他疲惫而又苍白的脸。我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走到车后面，一边哭一边帮父亲推车。

此后的岁月，那个场景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仍忍不住落泪。父辈的生活，受苦太多，而他们往往等不到儿女的回报，便因病痛，过早离世。世上最难放下的情感，大概是遗憾吧！即使痛到心碎，一切依然无力改变。

而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母亲的付出和遭际，更是我铭心刻骨的痛。她曾像男人一样拉麦扬场；她曾挤在男人堆里疯抢化肥；她曾给在县城读书的弟弟送生活费时，在车站被人骗去了钱；她的曾经善裁剪、能画画的双手，日益变得粗糙；她的青丝秀发渐渐染上了白霜；她曾经白皙的皮肤也被艳阳晒得黝黑。

有时，你真的不知道生命中哪一次的深痛，让你开始真正长大；你也不知道是哪一次的伤，让你变得坚强。当父母的的感情出现问题，当他们开始有了争吵，你才知道年少的自己是多么的伤心孤独、无能为力。

回忆那段日子，最感激的就是母亲从不因自己的不易，而忽视了我们求学的权利。她每晚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里忙到很晚，却为我打开电灯，让我在明亮的灯光里写作业。

那段日子，虽有苦、有累、有伤，但因了母亲的坚持和担当，小院依然充满着家的温馨和甜蜜。那是一段简单纯粹，没有任何是非纠纷的日子；是可以遥望星空、看到银河、偶遇流星的日子；是可以享受到夏夜的习习凉风从田野吹来的日子；是可以听到嘎嘎鸣叫的大雁从头顶飞过的日子；是可以在大雪纷飞的寒冬高唱"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的日子。

也许，人生的乐观和坚韧，应该就是痛的日子里，你依然可以潇洒欢歌；苦的日子里，你仍然不忘绽放灿烂笑脸。物质的穷困不足以悲叹，精神的匮乏才更值得警醒。

当我们长大，成了家，立了业，有了照顾父母的底气，可父母却没有了享受这一切的精力和时间。岁月，远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漫长！曾经也是意气风发、满怀理想的父母，他们的苍老，他们的离世，真的是如此让人难以接受。人生真如沧海一瞬，太过匆匆。

遥想童年，是那么羡慕长大，期盼的心情，犹如等待初春的花朵，转眼变成深秋金黄的果子一般急切。可当父母相继离世，那日日夜夜的无限遗憾和伤感，让你真正体会了什么是一旦失去，便再也无法重来的肝肠寸断。

惟愿今生，我能放慢脚步，拥抱平凡，学会珍惜。

惟愿今生，我能无愧岁月，无愧父母，无愧年少时光里对故乡、对小院的那片深情。

作者简介

沙柳，女，河南社旗饶良镇人，1968年出生，教师。早年在《南阳广播电视报》（现《南都晨报》）《南阳日报》白河副刊等刊物发表散文、儿童故事等。现供职于新疆喀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