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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虫谷》中的“巫蛊”真的存在吗?| 循迹晓讲

◎ 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 作者:谦逊好学盛老师

◎ 编辑:马戏团长

◎ 全文约4500字 阅读需要15分钟

◎ 本文首发于【循迹晓讲】公众号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最近鬼吹灯系列《云南虫谷》的热播,将恐怖又神秘的巫蛊之术刻画的淋漓尽致。

“铁三角”三人就在古滇国献王墓中遇到了可怕至极的痋俑,这个痋俑乃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蛊术,通过将蛊虫灌入活人体内制成人俑,一旦有人触发,痋俑中的蛊虫卵就会迅速成长为吸人血的水彘蜂。

◎ 痋俑

看了这部剧后,很多观众会很好奇巫蛊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有剧中的那么神秘可怕。

其实对大众来说,巫蛊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概念,一方面其作为西南、苗疆地区的“保留节目”,在各种游戏电影文学作品中广泛出现,就像《仙剑奇侠传》中的阿奴、《笑傲江湖》中的蓝凤凰,甚至形成了苗族女性个个都是放蛊高手的刻板影响。

另一方面,巫蛊文化一直游离于主流汉族文化圈之外,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既令人望而生畏又使人好奇,什么是蛊?怎么放蛊?为什么放蛊的都是女性?

本文会从民俗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来为大家揭开蛊的神秘面纱。

◎ 什么是蛊,蛊婆?

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前的商代,常见于商代甲骨文卜辞中,在当时放蛊毒人之术颇为盛行,蛊的甲骨文象形就是指“置百虫于器皿之中”。

◎ 甲骨文中的“蛊”字

先秦时期对蛊就有很多的记载,如《左传》所谓“皿虫为蛊,疾如蛊”。到了后世,对于蛊的记载更是汗牛充栋,譬如《本草纲目》中就引用唐人陈藏器所言:“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陈国钧先生上世纪40年代初对贵州苗夷社会进行考察后,在《苗族的放蛊》一文中详细写道:“每年端午节的正午,苗人中相传时五毒百虫现身之时,苗妇到高山上去捕捉各种五毒百虫,放在一个小坛内置于暗处,经年不揭坛盖,坛内的虫互相残杀,直到最后只剩一虫,这虫便是蛊。苗妇等到坛中的虫死了,将死虫和那虫所遗的粪,取出研成粉末,将这种细末放入食物中,人若误食,日久不治,便会身死。”

这里还要纠正一个认识误区,蛊道巫术的流传地区并不仅限于湘西苗族聚集地,从喜马拉雅地区到两广海南都有遍及,其类似的巫术形式,更是遍及全世界,本文主要以苗族文化中的蛊为着眼点来介绍。

◎ 类似于图片中所示

蛊的类型一般来说都是昆虫,诸如蜈蚣、蜘蛛、金蚕之类,但也存在有毛毛虫蛊、蛇蛊、青蛙蛊、泥鳅蛊,甚至还有不是生物的篾片蛊、石头蛊、针蛊,可谓是诡异莫测。

若要下蛊害人时,最典型的放蛊方法就是将蛊放在饭菜中。

根据李德芳先生在《西南民族放蛊之研究》一文中的田野调查发现:“蛊毒放在饮食中,不但没有怪味,反而使其味增百倍,故不易被人所觉。但有一说是蛊毒必须放在冷茶冷酒中,及蔬菜肉食的第一块上,放在过热的饮食中当会失其效力的。”

至今仍有很多人坚信有蛊的存在,并且会运用祖辈流传下来的方法检测和抵御蛊的侵害,人们为了预防蛊一般都不吃冷的饭菜,假如有人送了鸡鸭鱼肉等食物,都必须加热过后才敢吃,父母也会告诫孩子不要吃路边的野果,因为可能会被人下了蛊。

◎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灵幻片盛极一时,东南亚的降头术也被糅杂进电影中,成为香港电影中一种独特的恐怖元素

而对于一些特殊的蛊,就非常能体现蛊的巫术性质,就拿篾片蛊来说,篾片蛊会被放到路上,一旦有人经过篾片蛊就会悄无声息地附在人腿上,过了一段时间后,篾片蛊会钻进人的膝盖,这时候人的腿就会变得如同鹤腿一般,在三五年内就会被折磨死,其巫术形式和东南亚的降头术非常相似。

蛊的另一大巫术性质就是传女不传男,专门在被称为蛊婆的女性群体中传承,蛊婆在苗语中被称为“pa qid”,意为放蛊的女性,湘西苗族称其为“草鬼婆”。

蛊婆在巫蛊文化圈中被视为影响社群安定的危险分子,是必须被隔离、排斥、孤立的存在。

◎ 蛊婆的动漫形象

因为在巫蛊文化圈的固有观念中,蛊婆是心狠手辣、兴蛊害人的邪恶女性,会因为一己私欲或是矛盾摩擦就对他人下蛊,在各种传说和集体记忆里蛊婆下蛊的动机往往分为三种情况:

其一是为了去除霉运、获取好运或是蓄蛊牟利。在很多苗族传说中蛊婆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将蛊放出,让蛊外出自行害人,等到十五再将蛊收回,通过这种形式将自己及家人身上的霉运去掉,获取其他人家身上的好运,在喜马拉雅山区的一些民族中也有类似的习俗,通过下蛊毒害人,以此将他人的好运转移到自家。

在清代云南、两广地区一度流传“蛊神”信仰,一些人家可以通过蓄蛊或是供奉蛊神以此促使家业兴盛、获得钱财,在袁枚的《子不语》中就有所提及“云南人家家蓄蛊。蛊能粪金银以获利。”,不过这种信仰下的蛊更类似一种精灵或是野神,甚至“火光如电”在夜晚飞翔。

其二是就是出于怨恨而放蛊。蛊婆往往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仅会毫不犹豫地对仇人下蛊,甚至仅仅邻里间的一点矛盾和摩擦就对同村人下蛊,在湘西地区,蛊婆给仇人下蛊的传说数不胜数,很典型的范式就是因为田地、用水或是生活上的琐事同蛊婆发生了争吵的人,当天晚上就开始呕吐、头疼、发烧,经过巴岱、仙娘等当地神职人员的认定,就是被蛊婆下了蛊。这也是蛊婆被社群排斥、孤立的根本原因。

其三是传说蛊婆一段时间不放蛊害人就浑身难受,定期必须通过放蛊来释放压力。

◎ 影视剧中蛊婆的形象

虽然一般蛊婆都是对仇人或是陌生人下蛊,但如果长期没办法放蛊,蛊婆甚至会对儿童、亲人下蛊。

《贵州通志》所云“常以杀人,否则反啮其主,故虽至戚,亦必毒之,以泄蛊怒。”在民国期间凌纯声、芮逸夫《湘西苗族调查报告》记载“蛊妇眼红,如不放蛊,自己要生病,脸变黄色。放蛊中一人,蛊妇可保无病三年。”

为了找出放蛊人,也流传着很多辨别蛊婆的方法。

首先蛊婆的外形就和其他人不同,湘西苗族认为蛊婆“目如朱砂。肚腹臂背均有红绿青黄纹理”,根据容貌分为丑蛊婆和乖蛊婆,但在实际中往往都是老丑贫穷、有身体残疾的老妪被认定为蛊婆。同时蛊婆家一尘不染、没有蛛丝网,每日须置一盆于堂屋,将所放之蛊虫吐出,杀死蛊婆后剖开其腹必有蛊虫在内。

在20世纪三十年代更是发展十五种辨别之法来:织布松紧不均,断线者;外来妇人到家底未逾三日主人害病者;早晚餐妇人来家,过后发觉肚痛者;曾喊妇人,以后肚痛不安者;医疗病人妇人来家探病者;路途相遇,过后头昏呕泻者;品貌不端,为人鄙视嫉恨者;妇人参言,工作有不顺利者;夜梦妇人,送食物者;煮饭不熟有带生性者。工作疲劳,忽生目眩昏倒者,小儿啼哭,时久不止者;吃多肚胀,呕吐不止者。

一旦通过这些方式认定一个人是蛊婆后,社群中的人们就会迅速传播,将被认定的蛊婆孤立。

◎ 蛊的本质

蛊的本质是巫术的一种,高国藩先生在其大作《中国巫术通史》中就将蛊称为蛊道巫术,与交感巫术、模拟巫术、反抗巫术并列为中国巫术的四种基本形式之一,所以想要理解蛊就要先理解巫术。

对于巫术这个概念,用法国人类学者李维史陀的理论就是:巫术是正常思维在尽力理解它所面对的宇宙,却又无法掌握它时,所产生了病态思维及解释来充实不足的现实。

◎ 分布于欧亚大陆与北美地区的萨满巫师

在人类文明的童年时期,源于认知水平,当面对自己无法理解或是无法改变的事物时,或是应对随机偶然性事件时,潜意识就会就将这些好运或是不幸归结于超自然力量,可以作为助力或是需要去躲避的事物,就像古人看到喜鹊之后偶然获得了好运,他就会倾向于认为是喜鹊带来的好运。

同样的,生活在新几内亚海岸附近岛屿的多布人,他们没有不幸的概念,他们把所有的灾祸都归咎于巫术和巫师,他们甚至不敢单独出门,就是害怕一个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可以说巫术是人类调节自身与环境关系的必要条件和手段,它既能为童年时期的人类文明提供积极的心理暗示,也能为无法理解的灾难和不幸提供理由,让人类从心理层面摆脱茫然的恐惧。

基于同样的逻辑,蛊的存在成为可以解释不幸遭遇的一种自然哲学,在落后愚昧、缺医少药的时代,突发疾病导致的折磨和死亡没有合理的解释,在被归咎于可以被理解的蛊之后,就会将一种未知的威胁和恐惧转化为有形的可控的威胁,将意外、疾病、突发死亡带来的未知恐惧消除,就不会再使人使人陷入一蹶不振和消极认命中。

◎ 印度民众焚烧象征新冠病毒的假人

因为可以通过积极的预防蛊以及解蛊来消除这个威胁,通过增强内心的确信来获得一种战胜它们的心理激励。像今年印度疫情最严重的时刻,在很多地区都制作了病毒的形象,将对无形的病毒实体化,然后通过焚烧它来试图去战胜疫情,达到一种消除恐惧的效果。

同时,蛊的存在是社群的一种“另类规范”。

根据陈寒非老师的《巫蛊、信仰和秩序的形成——以湘西M乡“中蛊”现象为例》一文中的观点,巫蛊对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影响,成为了类似于法律、宗教的社会规范,对当地社群的规则体系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在社会整合方面,对蛊婆的隔离、孤立,加强了社群的集体认同,并将社群进行了层次划分,确立了其社会秩序,特别是清水江流域苗侗婚姻中的巫蛊禁忌,清白人家不能和巫蛊人家通婚,维护了其社群的稳定和团结。

其次巫蛊作为超然于法律规范之外的力量,在很多时候起到了“私力救济”的作用,陈寒非老师在观摩了当地一场邻居纠纷案件中,当一方威胁对方“我让XX放蛊给你家,让你全家死绝”后,对方的态度很快就发生了软化,最终达成了调解协议。

所以说实体的蛊并不存在,而观念上的蛊始终扎根在人们的心中。

◎ 蛊婆的悲剧

地区社群的构建和维护的过程中,巫蛊本质上是一种对异类的排除。

因为在任何一个正常的社会群体中,都会有排除不符合大众价值观、审美、经济水平、社会地位个体的倾向,其他社群成员将这类个体视为害群之马,并共同将其从正常的社会中排除出去,这一点在社会中仍然很明显的存在,譬如对同性恋群体的排斥。

而在披上巫术的外衣后,其本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就像新几内亚的坦古人用巫师指代一切不参与社交的社会边缘人,乌干达的卢格巴克人将巫术同陌生人、独居者、长着红色眼睛的或斜眼的人联系在一起,危地马拉的基切人甚至认为一切不合群的人都是巫师。

◎ 巫蛊本质是对异类的排斥

所以在巫蛊文化圈内,被认定的蛊婆几乎都是长相丑陋、有残疾、孤僻内向、家世贫穷悲惨的女人,湘西人沈从文就看的很清楚“因年龄、社会地位和其他分别,穷而年老的,易成为蛊婆”。

可以说,这些被认为是蛊婆的女人遭受着民族、性别、社会阶层的多重歧视和压迫。

首先苗族等少数民族被主流民族视为是拥有巫蛊能力的野蛮夷狄,这种误解和歧视反而加强了苗族社会的巫蛊观念。其次,女性本就在传统社会中处于被支配、摆布的劣势地位,很容易遭到污蔑和伤害。贫穷、社会地位地就决定了在社群中的地位,边缘化的群体利益是总容易受到侵害,也是最容易被污名化的。

所以在巫蛊文化圈中一旦有人出现中蛊的迹象,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找出谁是蛊婆,那些在各方面处于劣势的女性就很容易被认定为是蛊婆。在被当事人家庭内心确信后,不论是私下议论还是当众呵斥怒骂,被排斥的蛊婆身份就如同洗不掉的标签,在狭小的社群中达成共识,然后所有人就会开始排斥、孤立所谓的蛊婆。

更可悲的是,在被他人认定为蛊婆之后,这些女人在辩解、自证清白无效后,最后都会自我接受认同蛊婆这一身份,因为这些原本就是边缘化的贫穷群体,蛊婆的身份不过是让她们更边缘化一点罢了。

◎ 图源于网络

同时他人的恐惧、敬畏也会促使她们感觉到“拥有超自然权力的幻觉”,使她们产生扭曲的心理满足感,从他人的反馈中获取一种存在感。

在民国时期对蛊婆的私刑中,很多蛊婆甚至真的相信自己拥有放蛊的能力,还捏造出许多“罪行”来,欧洲猎巫时期一些即将被处死的巫师说出自己“害人行为”也是同样的心理。

◎ 给女性贴上蛊婆,巫婆的标签,都有同样的逻辑

时至今日,在很多地区仍有蛊婆存在,蒋欢宜、侯有德的《湘西苗族仙娘与蛊婆的身份认同研究》中就采访了一位蛊婆WYZ,其人52岁,丧偶,育有一子,28岁,在外务工至今未婚。

WYZ在被认定是蛊婆后,就一直住在远离村庄和公路的山坡中,住在老旧的破木屋中,其家庭明显符合扶贫对象的标准,但因为需要全村村民投票决定,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可见其长期遭受着不公正待遇。

陈寒非老师也采访了一位蛊婆,同样长期遭受村里其他人的歧视和排斥,丧偶无儿无女十分贫困,只有一个弟弟时常照顾她,是非常悲惨可怜。

◎ 结语

巫蛊文化和蛊婆的悲剧在当代仍有引以为鉴的价值,尤其是互联网氛围日益尖锐的当下。

很多人缺乏包容心和理性讨论的耐心,动辄就是扣帽子然而群起而攻之,甚至开启网络暴力、人肉出道模式,这和将一个无辜的人认定为蛊婆有何区别?

在这种互联网“猎巫”下,个体很难有为自己辩解的能力,他人也不会给这个机会,最终往往都是淹没在浪潮般的声讨和辱骂中,甚至造成社会性死亡。

当然了,热衷于网络“猎巫”的人,当真正的“猎巫”运动来临时,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被“猎巫”的那个人?

毕竟,你我皆凡人,不是活在凡间的天上人,对不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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