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是家

文/肖桂荣

家是灵魂的栖息地，而房子不是。曾经二十来岁的我，一心只想往外跑，那时候根本不想房子，也不想家。 

等我抵制不住世俗的压力，接受婚姻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房子。于是，我和准老公闪电领证，排队等待单位分房。可惜那一年因房结婚的人实在太多，梦想的住房与我们失之交臂。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婆婆家。每每因为房子，我都与老公爆发争吵，然后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何时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自己的家？

善良的婆婆知晓我的心思，也不能说破，只能尽可能地对我好。面对婆婆，我只有不好意思地收住眼泪。这个善良的女人，生养了三个儿子，只是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不仅抢走了她的儿子，还时刻想着把他拐得远远的。我真是自私又小气。不过，说句良心话，在我心底，我只想守着老公和孩子。其他，统统都是外人。 

那时候，我做梦都在奢望自己的房子，那就是我的家。我一定把它装扮得漂漂亮亮，留出一间作为儿童房，以弥补我小时候的遗憾。娘家和婆家，那都不是自己的家。只有在自己家里，才能想吼就吼，想闹就闹。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熬等到属于我的小房子。说它小，实在不为过，九十年代初盖的房子，面积六七十平，没有电梯，没有暖气。每天爬上爬下，累得臭死；一到冬天，我和儿子还得猫在肯德基蹭暖，直等到人家打烊才回去。老公忙于工作和学习，家里一天到晚不开火，房子，只不过是一家三口的长期旅社，从此不必露天而已。

家具也陈旧，都是结婚时婆婆添置的，带着淳朴的乡村特色。眨眼，拥有小房子时的喜悦和兴奋恍惚还在昨日，又一眨眼，小房子成了我和老公的第一笔财富。当2006年，老公求学急需用钱之际，我俩首先想到的就是卖掉它。 

多少美好时过境迁，多少朋友曲终人散。卖房时，老公以为我会哭。其实，他真的不了解我，我从不纠结身外之物。这得益于我曾经读过的《穆斯林的葬礼》。从少年时，我就一直思索书中对玉王韩子奇的评价，爱玉成痴，终究也不能成为玉的主人，不过曾经拥有过一段时间罢了。

天下事物，莫不如此。

卖掉小房子的同时，我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大房子，一百三十多平，三室两厅，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候，老公和儿子，先后进京。我终于过上高级单身的生活，想睡哪间睡哪间，想住哪里住哪里。可是，进门一个人，出门一个人。除了大房子成为我手中的重大资产外，它在我心中的分量和情结，还不如被卖掉的小房子。 

正像拥有的从不珍惜，而失去的，从来可贵。徘徊在大房子的几年里，我最深刻的感悟就是：房子不是家。孤独的滋味是想在一起，而不能。

每天，我都形单影只。只有到了冬天，娘亲才过来与我为伴。但娘亲大人心里的亲疏远近拎得门清，住在我家里，她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她的两个儿子。她时时发出杜甫式悲天悯人的叹息，为什么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儿女，以后的生活竟然存在着这么大的差距？娘亲必趁着我不在家的日子，偷偷帮衬帮衬儿子。毕竟，爹娘从来都是劫富济贫的义士。 

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地跑到北京去，剩娘亲一个人便宜行事。其实我想的是：家人都在远方，此地的房子无非是暂时的存身之所。房子里的东西，那都是可有可无的物件。只要娘亲高兴，想拿什么尽管去拿！想来除了值钱的房子拿不走，拿走的又能是什么值钱的东东？

想明白后，我把家中钥匙各留一把给娘亲和婆婆，方便她俩过来。直到2014年，我离开家乡，孑然一身进京。公公婆婆也因居住的村落拆迁，从此长期住在大房子里。

我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头些年，婆婆还有所顾忌，原样保留着我的某些陈设，后来看我浑不在意的模样，胆子也大起来。渐渐的，房子还是熟悉的房子，只是完全找不到我曾经熟悉的味道。想来等公婆搬走后，它依然逃不掉被卖的命运。 

老公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从毛坯房到装修完毕，他从头到尾地盯着。可惜，因求学离家，他居住的时间最短。每每说起大房子，老公心中都是遗憾。他不止一次地感叹，“如果能回去，真该把它重新装修一下。”

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一来二去，我对家的要求越来越高。

北京的房子终于成为被我们认可的家。

那是我们一穷二白时，老公强烈要求买的。他想在北京有个家，他不想漂泊，否则他就回去。

等真正拥有了房子，房价疯涨，老公忘记了他的初衷。他被中介忽悠得火烧火燎，只要卖掉手里的房子，马上可以套现。再通过中介买另一套，不仅不负债，而且还有房住。

也许……也许……

我驳回老公的美梦。

生活教给我，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能把苦哈哈的日子过得风调雨顺就是智慧，更莫想要发财。

没办法，没钱，只能把新买的房子租出去，一家三口另租大开间赚取房屋差价生活。那时候，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三个人一起从我家的楼下走过，指指点点，“等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自己家里，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有希望，才幸福。 

     水到渠成，一家三口团聚北京。风水轮转快，转眼，家里只剩下我和老公。休息的日子里，老公在熟睡，儿子在远方，我敲击着键盘，写下：房子不是家，但家里有房，房里有人，不孤独。

【作者近期作品】

  【连载】肖桂荣：买房记（一） 搭上福利分房的末班车

  【连载】肖桂荣：买房记（二） 紧追潮流，改善居住品质

  【连载】买房记（三） 从头再来，皇城根买房

     通过写作，认识世界，快乐自己，结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