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杯苦咖啡中捡到宝石

文/蔡朝阳

想象一下，一个中老年人的一天。早晨醒来，煮一杯咖啡，喝完，然后上班。下午，倦怠了，再来一杯咖啡。咖啡，成为这个人续命的宝贝。如果这个人开长途汽车，一定会在开车前喝足咖啡，以免路途上呵欠连天。我让你猜猜，这个人可能是谁？对的，就是现在给你讲课的阿老师本人。

以及，我可以跟你打赌，一定还有很多人，跟阿老师一样，把咖啡作为续命的神器，灵感的源泉。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就是写那个《格列佛游记》的斯威夫特，早在1722年就说过，咖啡使人敏锐、深沉、冷静。巴尔扎克也说：“如果没有咖啡，我就无法工作和生活。”无论是冗长而炎热的夏日，还是寒冷而阴沉的长夜，一个写作的人，对抗时不时袭来的困倦，咖啡就是不可或缺良药。至少，对于阿老师本人而言，可以说，没有咖啡，就没有我的那些已经写出来的作品。

德国药理学家刘易斯·卢因（Lewis Lewin）《植物幻想曲：尼古丁和兴奋剂》中说道，（咖啡刺激）使大脑处于一种过度兴奋状态，在这种兴奋状态下，人通常会滔滔不绝，并且产生各种奇思妙想。在咖啡馆里，政治家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之后，便会从咖啡中激发出对世界大事的各种深刻见解和大智慧。

那么，让人清醒敏锐的奥秘是什么呢？就是咖啡因。咖啡，之所以让人沉迷，奥秘就在于，咖啡里包含的咖啡因，是一种黄嘌呤生物碱化合物，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能够暂时的驱走睡意并恢复精力。在人类赖以为生，并使得全球上瘾的成瘾性食物中，咖啡因排名第一。

而其实，咖啡并不是我们中国原产，阿老师对咖啡有依赖，也仅仅是近30来年的事。或者，更加确切地说，咖啡来到中国，到现在成为一个非常普遍的饮料，其历史不过一二百年。而对于欧美国家来说，咖啡的广泛引用，也不过是近500年的历史。在之后的500年里，咖啡攻城略地，终于成为全球最重要的饮品。

这是阿拉伯诗歌《咖啡颂》的一句话：啊！咖啡啊！你赶走了我的一切烦恼，你是思考者梦寐以求的饮品。咖啡这种饮品简直堪称上帝之友。

这首诗，这个文字的记录，出现在公元1511年。一般而言，咖啡最早进入西方世界的记录，是在公元15世纪——上瘾500年，一般即就此而言。

咖啡这个词，通过荷兰语“koffie”进入英语，而荷兰语呢，则是从土耳其语“kahfe”借来的，又是从阿拉伯语“qahwah”借来的。对词源的追述，也可以清晰看到咖啡的传播途径。在中文里，咖啡也是一个音译，因为这是外来物种，我们需要为它创建一个新的名称。咖啡，这个传神的翻译，由此诞生。

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在《全球上瘾 : 咖啡如何搅动人类历史》一书中，作者记载了咖啡被发现的故事。而咖啡的原产地在非洲埃塞俄比亚高原，也被世人所公认。

我们现在去肯德基，会发现肯德基也卖咖啡，他们的宣传口径是，选用上等的阿拉比卡咖啡豆。

阿拉比卡是咖啡树的一个品种，所产的咖啡豆以优质著称。19世纪末以前，人们只知道原产于埃塞俄比亚的阿拉比卡咖啡，这种咖啡适宜种植在海拔3000~6000英尺的山地，并且年平均气温保持在21C左右，温度绝不能低于冰点，也绝不能高于27C。高山种植的阿拉比卡咖啡由于海拔较高，生长缓慢，因此咖啡豆密度和口感都优于较低海拔种植的咖啡品种。

但阿拉比卡树的传播路径，也是从旧世界的埃塞俄比亚和也门，传播到新世界的印度、印尼和拉丁美洲，恰好与殖民帝国的扩张足迹不谋而合，到1714～1720年以后，荷兰人和法国海军军官德·克利才将咖啡树引进加勒比海诸岛与中南美洲，一举打破伊斯兰教世界（也门与奥斯曼帝国）垄断咖啡产销数百年的局面。

换句话说，目前阿拉比卡产量最大的中南美洲，在18世纪初叶以前，并没有半株咖啡树。荷兰、法国、葡萄牙等殖民帝国洞悉了咖啡黑金的庞大商机，在扩张属地的同时，也引进非洲黑奴到亚洲和拉丁美洲种咖啡，堪称无本生意——因为土地与苦力全是武力掠夺而来。但咖啡因与咖啡馆确实有助于欧洲人开智与排便，摆脱酗酒、便秘的生活形态。

甚至，19世纪的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儒勒·米什莱将西方文明的启蒙归功于欧洲从烂醉如泥的酒鬼国度成功转型为喝咖啡的理性社会：“文艺复兴抒发的新思潮，部分归因于一件足以养成新生活习惯，甚至改变民众气质的大事件，那就是咖啡的出现。”

关于咖啡的影响，有很多有趣的数据，可以作为例证。在美国，1830年，咖啡的人均消费量增长到每年3磅；1850年，人均消费量达到5.5磅；1859年，8磅。尽管有城市咖啡馆，大部分美国人还是愿意自己在家喝咖啡，即使西进拓荒迁徙也不忘在篝火上煮杯咖啡喝。

当时一位勘测员指出，到1849年，咖啡已经成了“西部草原的菜单上必不可少之物。拓荒者只要有咖啡和烟草，就能忍受任何艰辛；要是没了这两样东西，他们就会失去前进的动力，郁郁寡欢”。

有学者探讨美国南北战争中联邦政府领导的北方军队最后获胜的重要原因，竟然是因为，北军联盟掌控了各大港口，以提神的咖啡为军粮，让士兵作战更卖力，一举击溃无咖啡可喝的南军！

回到中国，阿老师尽管现在已经离不开一杯苦咖啡。但中国最早的咖啡文献很可能出自晚清1877年，福建巡抚丁日昌颁定的《抚番开山善后章程》，原版珍藏在台北中正区台湾博物馆的人类组，这卷章程首见中国惯用的“咖啡”二字，可能是最早出现“咖啡”字眼的官方文献。

有趣的是“咖啡”两字在清末仍不是惯用的汉字或用语，明朝更不可能有“咖啡”字眼或语音。成书于1716年的康熙字典查不到“咖”字，但“啡”字却查得着。“咖啡”应该是在19世纪中叶以后，道光帝、咸丰帝、同治帝以及光绪帝，相继经历第一次、第二次英法联军、八国联军侵华以及洋务运动，由外国人随着西餐带进中国的提神饮料，当时并无统一译法，奇名怪语如“高馡”、“磕肥”、“加非茶”、“考非”、“黑酒”……令人莞尔。

譬如1866年（同治五年），美国传教士高丕第夫人（Mrs.Martha Foster Crawford）在为中国西餐厨师所写的教材《造洋饭书》（Foreign Cookery in Chinese）写道：

猛火烘磕肥，勤铲动，勿令其焦黑。烘好，乘热加奶油一点，装于有盖之瓶内盖好，要用时，现轧。

清末民初的上海滩有两首与咖啡有关的竹枝词，很有意思，一首晚清年间名为《考非》的竹枝词写道：

考非何物共呼名，市上相传豆制成。色类沙糖甜带苦，西人每食代茶烹。

白话文为，大家所称的“考非”到底是什么东西？市面上的说法是用豆烘制而成，颜色像黑砂糖，甜中带苦，洋人饭后以之代茶，烹煮来喝。

至于咖啡树引进中国的时间，也落在晚清时期，一般认为，中国最早栽种咖啡的地方在云南朱苦拉，有一位传教士引入。现在的云南咖啡，也渐渐开始变得有名，阿老师在昆明时，还去参观过当地的咖啡博物馆。也有学者考证，中国最早的咖啡种植，是在台湾台北近郊的三峡山区。

但无论如何，中国人拥抱咖啡的过程，也就是拥抱全世界的过程。西方人喜欢中国茶，中国人也可以喜欢咖啡。正如台湾诗人陈秀喜在《一杯咖啡中拾到的宝石》一诗中说的那样：

朋友　你对于未完成的爱的怀念

比那名贵的宝石更珍惜呀

在这杯已冷的咖啡中

拾到　怀念的宝石

是你自国籍观念倔强中得到的

直到老迈这颗宝石更发出光彩来

朋友，你我是中国人

才知道珍惜这颗美丽的宝石

但是，尽管咖啡如此地被广泛赞美，但是阿老师并不赞同未成年人过早的去喝咖啡，因为，这也是一种成瘾性饮品。而那些依赖咖啡因的成年人们，包括阿老师自己，也需要节制。对任何食品而言，节制，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