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与你携手，未来与你对望

——钟煜《陪着陪着就长大了》

文/蔡朝阳

说实话，这几年教育观念的嬗递，钟煜的翻译和文章，给了我很多的启发。比如钟煜对于“游戏力”的推动，让我很受益。不久之前，她还出版了译著《朋友还是敌人——儿童社交的爱与痛》，我也在第一时间就读到了。

不过，我跟钟煜，其实连一次深谈都没有。好容易有一次活动，我们有所交集，又因为各自忙着一摊事，仅远远打了个招呼。幸而信息传播便捷，我总能读到钟煜的译著，以及各种随笔。

钟煜的新书，《陪着陪着就长大了》，是在杭州飞成都的飞机上看完的，两个半小时，刚好读完。读得很感动，也很开心。感动的某些瞬间，未尝不热泪盈眶。“游记”细细碎碎，每一篇都没有大词，具体而微，真诚恳切，母爱自然流淌。以及，对那些新手妈妈的贴心叮嘱，善意扶持，让人感念。多年前有一个电视剧，叫做《家有仙妻》，所谓“仙妻”，大概就是钟煜这个样子的。不过呢，也经常有令人忍俊不禁之处，尤其是这位背负专家之名的妈妈，经常直呈自己也有搞不定的事情，也会贪玩，也会发飙，也会失控，一瞬间我就觉得扳回一城了，不免冷笑几声，饶是你从容优雅，也会有鸡飞狗跳之时。

其实这是自然的，一旦身为父母，陪着陪着，妈妈的优雅就不见了，爸爸的淡定也失其踪影。经常前一秒还云淡风轻，后一秒就凶神恶煞，都是常情。因为，对爸爸也好，对妈妈也好，当父母，始终都是新的挑战，每次遇到的问题，也都是崭新而毫无经验的。我们怀揣着对育儿的无知，走上了育儿的道路，不但要面对孩子，要面对家庭和长辈，还要重新面对自我——你说，这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

我很庆幸有这些会写作的妈妈，细细碎碎的事情一经记录下来，就变得有光亮围绕，每一个被孩子“折磨”的夜晚，就都变得不寻常了。人生的某部分意义，大概就是由这些记忆的吉光片羽所构成的吧。共同度过，互相陪伴的时光，就是我们所追求的意义本身，并且这些时光，也将长久地照耀着孩子未来的人生旅途。

同时，关于育儿的写作是好的，因为写作于自我而言，也是一种抚慰。就像我读钟煜这些文字的过程，读着读着，自己的情绪，也舒展了，看似封闭的某处心门，也逐渐打开了。我相信，很多疲惫的夜晚，钟煜在写这些“游记”的时刻，她自己也得到了慰藉，这是孩子带给我们的莫大恩赐。

这本书的封面，写着三行字，是特别动人的三行字，也是全书最后一篇文章的末句：自你出生，我再无志向，只想做个够好的妈妈，配得上此刻与你携手，未来与你对望。

前一个月，我也出了一本类似的育儿记，书名叫做《孩子，谢谢你带我认识温柔》。这是最终定下的书名，之前几年，我的这个书稿，一直叫做《做足够好的爸爸》。所以，虽说“自你出生，再无志向”，但其实，这恰恰是最远大的志向。因为，要成为一个“够好”的爸爸和妈妈，这谈何容易。我写过一个文，是小书的后记，标题叫做《做父亲是最遥远的路程》。任重而道远，要做足够好的爸妈，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好在，即便任重道远，我们需要做的事，却是具体的，是细微的，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小到如何教孩子刷牙，如何叫孩子起床，育儿之道，端在日常生活之中。我们想要寻找的家庭教育的真谛，亲子相处的奥秘，其实都无外乎细枝末节。比如，光是劝孩子睡前洗漱这件事，就在考验我们做父母的观念、技巧，和耐心。钟煜问，照书养，还是照猪养？我们自然有自己的选择，但这些选择中，看见孩子，对孩子的需求的正面呼应，是非常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无论你持有怎样的育儿观，无论抱着怎样的家庭教育理念，我们首先都要跟孩子在一起。即是说，与理论相比较，亲子相处的点滴时光，才是更重要的。我们说，要看到孩子，接纳孩子，从孩子的角度出发，说着容易，做起来，却经常很难。

我在读钟煜的书时，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钟煜确实在写孩子，她下笔，始终以孩子为本位。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在读钟煜书的时候，突然恍然大悟，然后有一种惭愧升起来。因为，钟煜的育儿书，全部都是游游；而我的育儿书，很多却是我自己。

我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很多自私，为此，还曾跟朋友涂涂讨论过，我们究竟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也发现了初为人父之时，有多么的外行，多么的自负。因为，一度，在我看来，育儿无非小道。我曾妄自尊大地认为，我想要尝试回答的，是五四时期先贤们提出的，而迄今尚未得到彻底解决的问题，比如，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比如，救救孩子。殊不料，当我的写作里充斥这些大词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个体，就被疏忽了。

想到这一层，未免有点尴尬。既然是育儿书，为何“我”总是跳将出来呢？即便我认为育儿是一次自我疗愈的旅程，但首先是育儿，育儿的副产品才是自我疗愈。过度的自恋，会导致对孩子的主体视而不见，这是我在读钟煜书时，深刻反思到的一点。

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在奇怪，为什么阿老师突然投奔育儿界了。实在是因为，我确实发现了育儿这件事里，有至道存焉。或者说，人生这个旅程中，那些大词，那些所谓的形而上的价值与意义，与陪伴孩子、亲子共处这些小事情相比，都不算事儿。我花了好多年，才改掉满口大词的臭毛病。所以钟煜说，“自你出生，再无志向”一句，才那么打动人。

钟煜这个人，她在成为母亲之前，就已经做了很多年的育儿杂志主编。就这个意义而言，她早就已经是个专家了。所以我看到她在处理一些问题时，一则有理有据；一则，又能以很好的技巧来完成跟孩子的沟通；一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而这些理论依据，特别开心的是，一点也不枯燥，完全不是跟你掉书袋，而是落实在了生活细节了。比如，初上幼儿园这件事，对所有家长来说，都是很考验人的一件事，分离焦虑不仅体现在孩子身上，也体现在爸爸妈妈身上。我看这本书里，钟煜倒有7、8篇文章，在写上幼儿园这件事。近10年前，我娃要上幼儿园，我也给他读了很多绘本，竟然跟游游相近。也做了较多的准备，包括钟煜推崇的游戏的方式，这一点，还算是聊以安慰我的，我没做错。

我另一本书的责编巴哑哑老师说我，写了一本“安心之书”。读完钟煜这些文字，我倒是觉得，“安心之书”这个说法，应该献给钟煜这本书。一旦身为父母，我们一度是多么焦虑啊。可是在钟煜这里，读着读着，你就安心了。即便得不到全然满足的答案，总也会有所释然。至少，你会发现，哦，原来育儿专家也是这么度过的。

但我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她对家里“某人”的隔空表白。我想，夫妻坦诚相处，各生敬爱，是多么地好。这样的家庭成长的孩子，至少，她获得的爱不匮乏，她也将有着更多地获取幸福的能力。

钟煜，《陪着陪着就长大了》，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8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