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姚锡伦
写下本文标题，想必有人会说，当今大学生遍街皆是，多如牛毛，这有什么好写的？其实不然，现在的年轻人或许有所不知，在改革开放之前，想上大学？谈何容易！尤其是那些身处社会最低层、被称之为“生产组”的街娃们，想跨进大学的门坎，恐怕比登天还难。于是，我就有了下面的这个故事。
“老成都”都知道， 改革开放前，成都到处都有被称之为“生产组”的街道工业小企业。在这里端饭碗的多是些本街上的家庭妇女或无法进入国营工厂或“大集体”企业的街娃们。大致始于上世纪70年代吧，从有益产品销售、占领市场和“好听一点”考虑，有的生产组就“改名换姓”干脆叫某某厂了。比如专为红牌楼“星火皮件厂”加工劳保手套为主要业务的“浆洗街劳保缝纫组”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生产组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响应“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要准备打仗”的号召，立足产品地区自给自足，便主动从肥猪市街的“前进织造厂”引进了毛巾、枕巾织造生产线。之后，就正二八经的把“浆洗街劳保缝纫组”换了个大招牌：“成都市西城区毛巾厂”。紧接着，又征用了旁边的永丰公社新蓉六队近两亩土地，兴建了规范的织造车间，一跃成了西城区工业二局的重点扶持企业。
招牌大了，产品又适销对路，名气也就接踵而至。于是，不少本街坊的街娃儿和返城知青就业，都直奔着这家红红火火的毛巾厂而来。
当时，进毛巾厂工作的待业青年周晓明即是其中的一位。印象中，他有一手指明显地断了一截。据说是儿时太调皮，一次事故所致。周晓明人挺聪明、勤快、又好学，在毛巾厂，他干的是提花枕巾图案设计“打排子”的技术活，很快他就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因为工作关系，我与他多有交往，且发现他工作之余，特别好读书和写作，尤其擅长诗歌和散文。
1976 年的“五四”青年节，浆洗街街道团委组织辖区生产组的团员、青年在草堂寺楠木林搞击鼓传花之类的活动，（之后在今“草堂码头”景点一带的浣花溪畔野炊）周晓明在现场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他的诗作。朗诵完毕，自然赢得掌声一片。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地呼叫声此起彼伏。此刻，有备而来的周晓明，紧接着又朗诵了著名诗人郭小川的大作《望星空》：
……
星星呵，
亮又亮。
在浩大无比的太空里，
点起万古不灭的盏盏灯光。
银河呀，
长又长。
在没有涯际的宇宙中，
架起没有尽头的桥梁。
呵，星空，
只有你，
称得起万寿无疆！
……
因他朗诵诗作情感饱满，又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极具感染力，引来游客围观无数，掌声不绝！有游客称赞说，这拨年轻人水平高哦，看样子恐怕是420、东郊大厂的啊！可他们谁也未曾料到，这般阵容却是来自生产组的“街娃儿”们。
正当周晓明雄心勃勃，本想在毛巾厂大干一番事业之时，适逢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做梦都想读书的他，动心了！于是他白天上班努力地干活，夜晚就呆在家中挑灯夜战复习功课，迎战高考。功夫不负有心人，凭借着优异成绩他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四川师范学院，即现在的四川师范大学。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西城区毛巾厂。几年苦读修成正果，从四川师范学院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本市一所大学，当上了一名大学教师。
在他任大学教师头几年，我与他尚有交往，常到他人民南路家中作客、话聊。依稀记得那时他在大学里教的是”美学”课，因我曾拜读过朱光潜大师的《谈美书简》，多少有些体会，于是与他就多了些共同的语言，且得益于他的专业讲解。我知道他讲课急需刻印讲义，正好我单位有位钢板字刻得特别好的同事有空，于是便派上了用场，邦他刻了不少。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成都大兴职工教育，学历不夠的青年职工原则上都得补初中语文、数学课，并通过考试达标。那时，我在洗面桥上街的“浆洗街文化站”负责街道工业职工教育工作，我所聘请的中学语文教师郭老师，便是周晓明的夫人。
可惜那阵的人通讯落后，没得BB机，没得当下的智能手机、更谈不上彼此加上个微信之类。后来因修建锦城艺术宫的缘故，周晓明的家被拆除，搬走了，不知迁至何处？从此，我与他便失去了联系。
晓明，现在你在哪里呢？我很想知道。你还好么？也许今天，我们很难断定还能不能再相聚？
但我深信，你我一定懂得：人生中最美的珍藏，正是那些往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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