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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明 ▏再给母亲写一支歌

再给母亲写一支歌

作者 ▏张浩明

母亲在,我虽老,但我可以喊妈,我还是个孩子。母亲走了,我就只是个老人了。

我于2018年10月24日在闲谭发文《写给母亲的一支歌》,那时母亲满90高龄,给她做寿不久。文中回顾了母亲与父亲的婚事和新婚后几日遇上外公去世的伤痛经历,以及后来家中所经历的大小诸事。

如今我还要给母亲再写一支歌,因为她和我已经阴阳两隔。

时间回溯到2017年6日6日晚6点过钟,她从卧室走到客厅,当时地面也不滑,在无任何外力影响的情况下突然坐倒在地,造成左股骨骨折,后来入院治疗又回家,从此她就再也不能走动了。活动的全部空间就在床上,真实地再现了婴儿出生在床上,老了又重新回到床上的人生循环。

为了更好地照护她,我找来一张简易床,与母亲的床对接,成为“丁字型”。对此母亲很过意不去,她叫我仍睡原来的房间,有事叫我。我当然不会同意,从此我开始了白天黑夜都陪伴毌亲的日子。

母亲生有三个儿女,我是老大,妹妹是老二,可惜十二年前妹妹就患癌症去世。老三是个弟弟走得更早,出生三天因高烧抽疯没钱医治夭亡。而父亲去世也十一年了,现在我是母亲唯一的最亲的人,更是唯一的依靠。

从医院回家的第一道难关,就是她坚决不吃医院开的骨伤科药,那药每次得吃一大把,她说吃了心里难过,像有几只手在心头乱扯,难过死了!不吃不吃不吃!她很倔,任随我怎样劝说斥责都统统无効,无奈之际,我只好听她的。

早上,她靠在床头捻佛珠,边捻边诵阿弥陀佛。母亲中年皈依,自称居士婆婆,法名智如。但毕竟没啥文化,所知佛门教义也就是多行善事,多念阿弥陀佛,有了这些,对一个笃信佛祖的普通老人也够了。她能走动时,每隔半月她都要叫我陪她拜庙子,什么文殊院爱道堂金沙庵,还有大慈寺昭觉寺都去。甚至还有双流大邑新津崇州的大小庙子,只要有居士婆婆来约,她每次都拉上我同往。有时不想去也不便驳回,就顺顺她的心吧!

母亲靠在床头念阿弥托福,有时念着念着就睡去了,这就给我带来了新的难题。白天她除了念佛,不可能看书看报,因为她不识字,电视她历来不爱看,时间不好打发了就只有睡,于是生物钟就全颠倒了。大白天昏睡,夜里就没睡意了。没睡意就屎尿多,一会儿屙,隔不久又屙,量少次数多,卧室内臭气薰人,我只好起来服侍打整清理,常常弄得通夜无法睡,夏天还好,冬天起来又冷,真是苦不堪言。

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也曾抱怨过几句,但内心决不敢阻咒她!不是我道德感有多崇高,而是怕报应。

我也是古稀老人了,老人待候老人难免力不从心。于是我劝母亲进“康养医院”,我说了多次,但母亲神志清醒态度坚决,三个字:不同意。并说“你就弄点吃的给我,倒点屎尿,又有好麻烦?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又说,你想去旅游,等我走了你去,我晓得我拖累了你,我只望菩萨早点来接引我!面对老母亲如此强硬的态度,我只好服了,从此不再提去医院的事。但如何把她的生物钟调整过来,使她白天少睡,睌上多睡,我也可好好休息。怎么办呢?

也许是神来助我,有天下午我坐在母亲床前,有意识地问她小时候的事,问我的外公外婆,我的舅舅,问她的老家白家场,问她和父亲的婚事……没想到这一问,母亲很兴奋,话也特别多,越是年辰久远的事,她的记忆越是清楚。我好像把母亲记忆的矿脉挖开了。

我的老成都故事也开讲了。

我在公众号和纸媒上发表的《外公在肥猪市的一天》《舅舅推鸡公车始未记》《旧时白家赶场天》《牛市口的牛王会》《消失了的临江街《写给母亲的一支歌》《白家场的红叶婆》《父亲的小染房》等篇都是听了母亲鲜活而生动的龙门阵,经过构思整理成文成篇的。并且在写作中我还发现母亲有些记忆和我的记忆惊人一至。比如写临江街一文,母子俩都说起新南门江边竟成园那漂亮的一只只花船……

有时周未我孙女回来,我就叫她去和祖祖打一会儿长牌,这是母亲最高兴的日子,四世同堂啊。孙女几声“祖祖祖祖”,嗓音脆生生的,母亲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春节她还要封红包,亲自把压岁包交给曾孙女。

有段日子我见她精神尚可,下午我就把晾干的衣物收回,让她慢慢折,目的是打发时间。母亲把我衬衣的扣子一个个慢慢扣好,衣物折得方方正正。有几次我把她从床上背下来到卫生间给她洗头洗澡,洗得慢洗得久,她很感动。洗完给她换干净衣服时母亲说“还是有个儿好啊”!我听了眼眶发热……日子就这样不快不慢地过下去,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母亲骨折半身瘫痪躺在床上已两年多了。

凡出事总有征兆的。

2019年12月24日下午一点过,家中热水器进水的冷水管突然爆管,水淹了厨房,后找人维修,说是水管断裂了。好端端的金属水管为啥会断裂呢?

两天后的晚上,2019年12月26日我侍候母亲吃了晚饭洗了碗正看手机,突听到母亲卧室传来一声“欧欧”的长声,我忙进去一看,母亲头已歪斜双眼紧闭地靠在床头,我急忙大声地叫她,叫不应又摇了几下仍无反应。我赶紧打了120,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医生说还有生命体征。于是车子开进了某三甲医院急诊科。这时我通知了家人,我大儿子来了,不久老伴也来了,小儿子出差在外地赶不回来。

急珍科的医生搬来一堆我们搞不懂的仪器,要我们在外边等。不多一会,一个五官扁平,体态微胖的女医生出来告之我们说,老人呼吸衰极,须切管上呼吸机,进ICU重症监护室。我说我们商量一下,女医生就在旁边,几乎不停地催促,当时我决策十分艰难,对这古怪的名称略知是针对危重病人的,并且费用很高。但面对母亲这种情况,不同意进ICU,仿佛就是见死不救,大逆不道,不孝不仁,于是只好同意进ICU。但这种烧钱的抢救,对于一个高龄老人明知效果甚微,我的决定求的只是一个儿子的心安。

根据院方的规定,ICU的探视时间是每天下午4点到4点30分,还须换上院方提供的衣帽口罩,每次只能进俩人。当我和家人来到母亲的病床边,她已深度昏迷,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呼吸靠呼极机维持,如同受刑。周围的几台仪器红绿线条和图案起伏闪灼,像魔鬼在眨眼睛……我们声声凄切地呼喊着她,但任你怎么呼喊,她只是闭着眼睛流泪,母亲见了亲人或许有点意识,心里痛彻难过,却说不出来啊!我小儿子是母亲带大的,他叫奶奶时,母亲的眼晴睁开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多更猛……人到死时方想活,她舍不得离开亲人啊!后来两天任我们怎么呼喊她,母亲已全无反应。这样的抢救还有什么意思?

可医生仍拿出一张张单子要家属签字,作这样检查那样检查。

面对这种情况,家人终于统一了意见,把母亲接回家去,延长住ICU,就是延长亲人的痛苦,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孝。

但出院前,我们和母亲都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妹妹的女儿某某。我是她的亲舅舅,母亲是她的亲外婆。

某某上小学时,我家住小科甲巷,她就读的小学隔我家近,某某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在张家吃了6年饭。后来我妹妹去世,某某就和张家断了来往。我百思不得其解,未曾找她借过一分钱,也未找她办过一件事,也没有什么事得罪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姪女,母亲弥留之际,我们打电话发短信四五次,要某某来看看外婆,这个要求并不过份,但这个人始终未曾来。我妈生前疼爱她呵护她,超过自己俩个姓张的家孙!这是为啥啊?为啥啊?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上天的眼晴是睁开的,某某这样做,下半辈子良心能安宁吗?

2020年元月2日约10点,我把母亲从ICU接回家,由于院方不派救护车,还是自已找了救护车,车上有临时用的呼吸机。回到家里把母亲平躺在床上,由随车医护人员取下了呼吸机,取下了母亲身上所有的管子。母亲的表情始终平静,我们一家人守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母亲,给老人家送终。

母亲于元月2日中午12点32分辞世。母亲享年91岁零7个月23天。

爱我的母亲走了,高龄的母亲走了,一个平凡而普通的老人走了。母亲在那个世界是不会寂寞的,那儿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女儿,也有她的孙女,我的女儿小砚砚陪着她……

母亲在,我虽老,但我可以喊妈,我还是个孩子。母亲走了,我就只是个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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