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节,不能回家扫墓。
洗茶杯,水流缓缓,我转着杯口慢慢清洗,忽然就想起来给父亲也洗过杯子。
前年,父亲还在,我还有爸爸。
回家的时候跟父亲聊天,他拿起杯子喝茶,我看了一下说,爸爸你这杯子有点脏了,要洗。他笑,老妈接了话:天天跟他说杯子脏了要洗,他就是等我看不下去了帮他洗。
我笑,老妈你就帮爸爸洗一下嘛,他是病人。
病人洗个杯子怎么啦?他又不是残疾,这点活可以自己做的啊,自己的杯子自己洗,我每天忙得要死,哪有那么多时间帮他做这么细的活啊。
母亲宠父亲,他们又两地分居多年,母亲这辈子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把父亲伺候得舒舒服服,在父亲生病后,母亲更忙碌了,虽然,母亲自己也是七旬老人,身体也不大好,总是这里疼那里痛的。
我笑着站起来,拿着父亲的杯子去了厨房,慢慢洗,小银杯渐渐发亮,泛出来盈盈月光一般的银色光泽,一边洗一边想:可惜我在家时间少,能这样帮父亲做点什么的机会太少了,这本应该是我做女儿的应该承担的细活啊。
父亲的杯子还在,我回家常用父亲的杯子喝茶,如今,再也没有一个被父亲喝脏的杯子等着我洗了。
可是,我很想此刻听着母亲的碎碎念,在父亲依赖母亲的微笑凝视中,起身,去帮他洗一个杯子。
很想。
猫跳了上来,打断了我的思路,拿着手里洗干净的小银杯,那月光一样盈盈的光泽,映出我模糊不清的脸,原来歌里唱的都是真的: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都不会忘记。
今年清明,疫情全国爆发,上海尤甚,我因在外地出差结果意外避过此次上海疫情,未能亲身感受抢菜和每天做核酸的种种焦虑,客户和朋友笑我是有福报,有福之人不用忙,但到底也不能跨省流动,不能回家扫墓,这是近年来第一次清明未能回家。
清明节的回忆,每一个画面中都有父亲。
小时候,父亲带我们去扫墓,漫山遍野色彩缤纷的小野花,母亲在家准备好,让父亲带去用来祭拜的各种好吃的,记得总有一碗红烧肉,用一个小篮子装着拎过去,因为母亲说爷爷爱吃,母亲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报,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母亲了,也是好妻子,好儿媳......父亲是甩手掌柜,只管祭拜,母亲却用心把父亲的思念落地执行而且总是超出期待,我何其幸运!父亲何其幸运!
清明扫墓,就意味着好玩好吃,回家路上走累了,父亲把我举起来放在肩膀上,一双大手稳稳地扶着我,迈着他略微外八字的步伐——据说这样的步伐下雨天也不会弄脏裤子呢,他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诗词,讲我未曾谋面的爷爷奶奶的故事,出版过诗集的拥有诗人敏感脆弱的爷爷和在银行工作养成的勤谨性情的矛盾体,关于奶奶,只记得说奶奶的美丽容颜,尤其是一头秀发,现在女孩子喜欢披肩长发,其实奶奶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这样打扮了,可惜那时医疗条件落后,奶奶因生五叔叔难产,早逝......
早逝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在生者的回忆里,永远定格在青春不老容颜,我看过奶奶的照片,在那个年代,奶奶一头披肩长发,端庄清丽。
父亲宽宽的肩膀,是我童年的豪华座驾,任你世间最奢侈的跑车又怎能比拟?
唐才子李建勋写过一首《清明日》:
他皆携酒寻芳去,我独关门好静眠。
唯有杨花似相觅,因风时复到床前。
今年这个不能回的清明,不能去父亲墓前洒扫焚香,那就在这一杯清茶中,任思念悠悠而往,在每一个不期而至的思念瞬间,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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