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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厂:陳迦厂的《歲朝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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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最早“認識”陳迦厂是三十年前。1993年,在平頂山書店購得了一套六卷本的《鄭逸梅選集》,翻閱至第四卷看到《憶四位圖畫老師》一文,文中有曰:“陳師迦庵,名摩,江蘇常熟人。他是陸廉夫的高足,體形是胖胖的,有似一尊羅漢。他對待學生,從無疾言厲色,學生沐受他的教澤,大有如沐春風之概。逢到夏天,學生們紛紛求他畫扇,他就定出獎勵辦法,凡是作畫,連列三次優等的,才得獎賞畫扇一柄,因此學生們倍加努力,圖畫成績,直綫上升,為各校之冠。我屢次叩登師門,記得他的畫寓中,蓄著許多松化石,蟒峋奇峭,古趣盎然,因榜為松化石室。”

另見《鄭逸梅自訂年表》中有云:“1909年,我考入蘇州長元和公立第四高等小學堂,執教老師如章伯寅、樊少雲、陳伽庵、李叔良……諸先生,均一時碩彥。”

陳迦厂《歲朝清供圖》32X26cm

說起陳、鄭師生事兒, 附帶再說上几句。陳迦厂習畫學生中,最知名者當屬陸抑非。陸抑非与海上畫派名家江寒汀、張大壯,唐雲併稱花鳥畫“四大花旦”,名噪一時。


“大典” 《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云陳迦厂为“陸恢弟子,得其筆法,山水花卉、翎毛、蔬果,揮灑自如”。關於陳迦厂入陸恢之門,“鄭逸梅有云:“提攜之者,則為羅樹敏。羅為崇明人,工山水,早下世,名反不彰。陸恢弟子著名者,有樊少雲、陳迦庵、宗履谷。”鄭逸梅還云:“或有詢我之師承者,我師甚多,憑可記憶者,為樊少雲、陳迦庵等。”
陳迦厂是享名民國的職業畫家,創作動奮,佳作迭出。民國十四年(1925)嘗在《有美堂金石書畫家潤例》刊登《陳迦盦畫例》:

南沙陳君迦盦,工繢事,花鳥師青桐、喬梓,山水法漁山、耕烟,宗風遠紹,超越時流,晚近斯道衰微,虞山一脈,賴君接武於二百年後,名世代興,非偶然也。甲子正月顧麟士拜訂

“甲子” 是1924年,即民國十三年。顧麟士(1865 -1930)字鶴逸,自号西津漁父,别署西津、鶴廬等。元和(今江蘇蘇州)人。清末民國著名畫家和收藏家。家學淵源,祖父是清末著名書畫收藏家顧文彬,父顧廷烈精鑒賞,好璽印。麟士秉承家學,廣事搜求,收藏古籍書畫甚巨,史稱“江南三家客”,藏書樓為著名的“過雲樓”,極享譽海内。

陳迦厂《歲朝清供圖》(局部)


《畫例》以花卉翎毛、山水應市。後加入娑羅畫社,又有兩次隨該社同人一起訂有畫例。除工花卉翎毛和山水,松石鱼藻、人物走兽亦甚是上手。五卷本的《海上繪畫全集》第三卷收有陳迦厂的畫作兩幅,分別是《荷花金魚圖》和《山水圖》。前者仿周服卿(周之冕字服卿)大意,後者擬墨井道人(吳歷)筆法。


陳迦厂勤於作畫之馀,亦短時間(民國十二年二月至七月)任上海美專國畫教授。《上海美專名人傳略·名師大家篇》收有陈迦厂的小傅,曰:

陈摩(1888 -1946)字伽盦。江蘇常熟人。陸恢弟子,深得其師陸恢筆法,是一位全能的國畫家,山水、花卉、翎毛、蔬果俱能。其山水松石,在當時特別有名。歷任江蘇省立第一師範、第二工專教授十數年。《民國三十六年美術年鑑》評論他的畫說:“筆致腴潤豐厚,畫意燦爛,有十三峰之風度。四季花鳥,尤是妙致。”1936年後還在顧坤伯與張天奇創辦的奇峰國畫函授學校兼任教職。1923年2月至1923年7月任上海美專國畫教授。

為何三十年後又述及陳迦厂?那是因為藏友出示一幀伊之《歲朝清供圖》囑予撰文,故此。 


《歲朝清供圖》32X26cm ,原裝舊裱,裱工极佳。圖上主筆是一盞幾乎頂天立地金屬燈架上插著的一根紅色蠟燭,以光明驅邪避祟,祈求平安和吉祥,象徵著光明和希望,亦代表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闔家團圓。燈右是一隻露出一半的青銅香爐,古人以焚香祈求神靈或祖先的護佑。燈左內容豐富,最靠近燭燈的是一串由筷子用紅繩子串著的“孔方兄”銅錢,寓意“快快有錢”。銅錢外圓內方象徵天地人和,更象徵新的一年財運亨通和繁榮富饒。緊貼“孔方兄”的左上方,是一尊著紅色官袍的不倒翁。滿清文史學家趙翼在《陔餘叢考》中有載:“兒童嬉戲有不倒翁,糊紙做醉漢狀,虛其中而實其底,雖按捺旋轉不倒也。” 另據五代王定保所撰《唐摭言》中顯示,不倒翁是由唐代的“捕醉仙”轉化而來,“捕醉仙”當時又叫“勸酒胡”、“酒鬍子”,是古代人們勸酒的一種工具。用木頭刻成人形,上部細,下部粗。飲酒時,人們圍桌而坐,把“捕醉仙”放在一只盤子裏置於桌子中間,由年齡長者開始用手撚轉,使之呈旋轉狀,當它停下來時,手指向誰誰就飲酒,然後由飲了酒者接著撚轉,如此往復,直到盡興為止。宋代竇革所著《酒譜酒令》一書中對此有詳細記載:“今之世,酒令其類尤多。有捕醉仙者,為禹人,轉之以指席者。”南宋張邦基在《墨莊漫錄》中對這一勸酒工具的製作和使用也進行了記述:“飲席刻木為人,而銳其下,置於盤中,左右攲側,僛僛然如舞狀,久之力勁乃靜。視其傳籌所至,酬之以杯,謂之勸酒胡。”唐代盧汪晚年時曾作有《酒胡子長歌》一篇,其中記敘道:“胡貌類人,變有意趣,然而傾側不定,緩急由人,不在酒胡也。”後來,不知是哪位民間藝人見此“捕醉仙”煞是喜人,便加以改進,製成了頭戴烏紗、身著官袍的不倒翁玩具,並流傳至今。

陳迦厂《歲朝清供圖》款、印

穿插在筷子之間的是一折枝的火棘,古人認為,火棘紅紅的果子能夠溫暖人心,會呈現吉祥並帶來好運,亦預示著未來的日子步步旺盛。有幸福富裕的家庭及壽星不倒翁,當下最缺的要有後續香火來繼承繁榮的家業,故在“不倒翁”左上方寫了一個受風吹會鳴響的兒童玩具,除了暗示歲朝清供中的兒童存在,更是取“風吹玉振”會吹來歡天喜地的天倫之樂。畫筆有人物、花卉、博古的元素,因畫家諸畫種皆為精擅,所以造物準確,構圖妥帖,用筆精緻,墨色典雅,甚合節令的風俗,可謂雅俗共賞。但畫家又以清嘉之筆,雅逸之色,使畫筆盡脫“俗”氣,使“俗”年之物上升至“雅”的藝術之中。


因畫幅極小,畫家原本就不擅署長款,這次更是僅題“迦盦陳摩”,鈐一方“陳摩”長方形朱文印。


陳摩字迦盦、迦厂,亦作迦庵、伽盦、伽仙,別號珈藍陀。生於滿清光緒三年(1877),有作1866、1888年,卒於民國三十五年(1946)。江蘇常熟人,寄居上海。除短期任上海美專國畫教授外,則是以鬻畫為活。入娑羅畫社,同社名人有張仲仁、吳子深、樊少雲、張星階、蔡振淵等。 


命運捉弄人,陳迦厂這幀《歲朝清供圖》,新冠三年(2022)予在上海某次拍賣會上嘗碰到過,但當時出行途中被太多的“白無常”、“红馬甲”聲嘶力歇的“苗苗”、“酸酸”、“码码”吵得心煩意亂,到了拍場興趣減掉了大半,也就未去競拍此《歲朝清供圖》。想不到後新冠二年(2024)開春,擁有此幀者竟是藏友,這位藏友兄臺復倩予撰文,這才有三十年後再有敍述陳迦厂之緣份。

2024年3月18日於空厂晨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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