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你安顿好

​

不知道为什么，我男人总觉得他有责任把我安顿好。

有时候跑着步，忽然问：“假如你到了80岁，那时候想要住在哪里？”
“在路上。”我毫不犹豫。
“呃，不用有房子？”
“不用。”
“一辆房车就可以？”
“太好了！好得不得了！”

这分明就是在复刻13年前在重庆缙云山上的对话，只是他没意识到。
还没结婚时就这样，现在还这样，始终是这样：
我不需要房子，也想不出在哪里养老，一心只想在外面野着，撒欢儿到老，到死。

这些对话感觉很好玩。
一个说：“我想把你安顿好。”
另一个大惊失色：“我不要安顿！千万别安顿我！”
最好玩儿之处在于，类似对话隔几年便卷土重来一回，仿佛他想知道我有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改了主意。

这可爱的、固着的、男性专属的责任感啊。
这不安于室的女人啊……

那天又给我看一张图，问喜不喜欢。
我说不喜欢。

​

这房子看似在山间，实则毫无野趣。
盖得规规矩矩，给我的感觉是里面塞满了人。
标题竟然是“国人理想住宅”，对不起，请别把我算进去。

我反手甩给他一张照片——前几天去中环看画展时拍的。
那天我在繁华的中环一幢又高又贵的建筑里，蹭人家的公益免费画展。
无意间朝窗外望，居高临下俯瞰一座低矮旧建筑的楼顶。

​

那里堆着些杂物，旁边是锈迹斑斑的管道和楼梯，靠边摆着几盆一看就很好养活的植物。
角落里扯起一块篷布，下面有个小圆桌，几张白色的椅子。

我几次从窗边走过，几次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画展本身，都失败了。
我站在窗边，久久地凝视着那一方遮阳挡雨的粗陋篷布，那一组廉价的桌椅。

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拖着腿走上天台，重重坐下，在夕阳里慢悠悠地享受一瓶啤酒的凉意。
默默牵挂的人，长久地静坐着，听雨打乌篷，啜饮一杯茶。
……

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场景，所有的主角都是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
每一个场景，我都想要加入进去——
想和他们一起大笑或啜泣，沉默或诉说，去触摸生活最真实的纹理。
我都看见了，旁边那几张叠放的塑料方凳——我猜那就是给我们这种心怀诚意的不速之客预备的。

有了那样小小的一隅，那座低矮的旧建筑就有了呼吸。

我给豹子爸看那张照片，恳求他：
“有一天，你也给我搭个篷子吧。”

有了那样的一个篷，风沙和虫子不会掉进我的杯子里来；
有那个篷和简单的桌椅，你就不仅安顿了我，还安顿了我素昧平生或相交多年的朋友。

在篷下，风声雨声入耳，雨梢风尾撩人；
世界广大宽阔，丰饶繁盛，不由分说拥我入怀……
男人，让我再对你说一遍：
我不要四面高墙的安顿，只要这一方篷的自由——这说走就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