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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十年,年年常看常新

《甄嬛传》开播十年了,各种延伸话题依然层出不穷,从情节解读到人物小传,从台词运用到妆容穿搭,当然还有爆款热剧不可或缺的表情包风潮。

要论起国民度和宝藏程度,《甄嬛传》若称第一,哪位国产剧小主还敢出来造次?

数不胜数的细节,层出不穷的解读,最近重温的时候我才发现,眼下如果不开着弹幕看这剧,怕是早就不配自称是看过它的了。

然而,对我这种注定被“撂牌子,赐花”的宫斗小白来说,终究是勾心斗角易倦,复仇爽感难存。

褪去清宫背景,《甄嬛传》最难得的,还是它把一众女性群像融入到甄嬛这个大女主的成长历程之中,融入得恰到好处、栩栩如生,不仅使得甄嬛一路的升级打怪摆脱了爽剧的模式化,长出了真实的血肉骨架,也让这些女性群像都枝繁叶茂,焕发出各自的生机。

它让我们看到,用“雌竞”来形容女性之间的关系有多么肤浅粗暴。这些或幽暗或透亮,或冷峻或炙热的女性情谊,分明既深邃彻骨,又荡气回肠。

1.一生一知己:眉姐姐

甄嬛在甘露寺受苦时,眉庄向太后求助,太后问道,你对她就这么好吗?眉庄斩钉截铁地回答:“是,莫逆之交。”

甄嬛和眉庄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姐妹,硬件条件相当,价值观也相投。

第一集看她们一起参加选秀,还以为眉庄是那种懂事有余、个性不足的大家闺秀,甄嬛同情那个被猫吓到“殿前失仪”的秀女时,眉庄却说,天子威重,她是太不稳重了。

后来才知道,眉姐姐所谓端庄稳重的人设,是她专门为与甄嬛齐头并进而立的。

她说过,自己从小就知道貌不如甄嬛,舞也逊色,但她从不妄自菲薄,而是苦练琴技,另博一个“温婉贤良”。由此两人才互相欣赏,彼此追赶,共同成长。

初进宫时,眉庄是志得意满的优等生,甄嬛那些“愿得一人心”的小心思,眉庄是不大有的。

入选进宫对她来说,更像是一次科举考试,放到现在,大概就是一次“铁饭碗”工作的面试。

如果说甄嬛这貌美善舞的“纯元最火周边”像是天之骄子的名校毕业生,那么眉庄就是手握多份大厂实习经验的抢手应届生,毕竟用功到连模拟题都在家做过了。

皇上之于她,与其说是互敬互爱的夫君,不如说是曾经给自己画了无数大饼的老板。

本想尽心尽力追随老板建功立业,为家族争光。没想到这地方人际复杂,还没什么升职空间。

老板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但不会识人善用,还爱听信谗言,在几次踩坑背锅,差点儿连命都赔进去之后,眉庄彻底厌烦:君恩,不过如是。

麻烦的是,这工作是终生制,没得辞职。

看透社畜生活的眉庄,早早对宫斗争宠丧失了兴趣,那些“职场”中专用的温婉贤良面具,也渐渐懒得戴了。

于是“沈怼怼”上线,我们才知道,看似“懂事”的眉庄,内心和甄嬛一样倔强。

皇上为自己的多疑险些害死眉庄向她道歉,眉庄碰都不愿被碰一下,只是冷冷说句:“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安陵容向眉庄透露甄嬛为华妃求情的消息,意图挑拨二人关系。眉庄虽然又惊又气,但对装好心的安陵容也毫不客气:“宛嫔行事不正,你也未必坦坦荡荡。无能是小,若是心术不正,搬弄是非,坏了德行,那才是大事。”

看到心上人温实初深陷情伤,她也不搞什么假装善解人意、趁虚而入那套,反而是忍不住开启了吐槽模式——

你自己非要单恋的,要不就执着本心好好单恋,要不就受不了坦然放下得了,在这儿唧唧歪歪干啥:“一个大男人,白白地惹人笑话!”直接把温实初说懵了:

温实初不了解,什么“端庄持重”,眉姐姐的个性明明是直率坦荡,在一群虚与委蛇的宫里人中,她永远是最磊落的一个。这份磊落让她在每每面对和甄嬛的竞争之时,都能平衡理性,保全自我。

初受宠时,甄嬛曾小心翼翼地问过眉庄是否生气,眉庄笑答:“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情愿是你。我虽羡慕,却不生气。”

这份心胸,不只是对于皇上,对于后来的挚爱温实初,她依然如此。毕竟男人再好,为他们失了姐妹情谊,也不值得。那句“莫逆之交”,眉庄可不是随便说说。

后宫里的友谊可太好挑拨了,本身就剑拔弩张的竞争关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别提心灰意冷的眉庄好不容易对温实初心生好感,又发现他早已对甄嬛情深不二。

正好又赶上甄嬛因顾及朝政机密,没能向眉庄解释自己为两人共同的仇人华妃求情的苦衷。一半是因为误会此事,另一半则是因为温实初,眉庄还是难以自持地失了衡。

但即便如此,眉庄对甄嬛的感情也没被安陵容的挑拨动摇半分。

看眉姐姐这即使生着甄嬛的气,遇到甄嬛被斥责,还是立马慌了神的样子:

后来甄嬛被贬去蓬莱洲,眉庄连忙派人送去秋衣,不用甄嬛再做什么解释,这场别扭就烟消云散了。

比起皇后挑拨安陵容一挑一个准,安陵容这一波操作,只证明了一句:“小丑竟是我自己。”

其余的日子,眉庄和甄嬛之间,就只有甜甜甜。眉庄深陷危难,发现饭菜里被下毒,惊惧之余赶紧叮嘱敬妃:不要告诉嬛儿;

为了彻底扳倒华妃,两人联手烧了甄嬛的碎玉轩做戏,于是有了每天睡在一起的“闺蜜夜话”;

甄嬛离宫去了甘露寺,皇后特意带众人前来看笑话,眉庄心疼极了,上前拉她起身,却被皇后罚跪,眉庄二话不说就跪在甄嬛旁边;

如果眉庄转世投胎到了现代,大概就是《我的前半生》里唐晶那个样子吧。雷厉风行,敢爱敢恨,是为友情赴汤蹈火的“中国好闺蜜”。只可惜,皇上是她分不了手的渣男,皇宫是她摆脱不掉的“富士康”。

曾经,两人共同祈盼的,是能过上“温和从容,岁月静好”的日子。到最后才发现,在这吮血噬骨的深宫,连保留一丝温存都是奢望。

最终,“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的眉姐姐因为难产而死,甄嬛向钮钴禄·甄嬛的蜕变也正式步入了高潮。从此,再没人喊过她“嬛儿”,更没人问她一句:“你这熹贵妃,当得快活吗?”

2.朋友反目更难平:安陵容

原本在甄嬛和眉庄的友情中,还有一个安陵容,她们三人组成了一个同日入宫小团体。安陵容虽比不上另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选秀相遇,一同入宫,入宫前还住在甄嬛家,也算是少时朋友,友情最初也是天真纯净。

但安陵容就像是我们上学时性格没那么契合的同桌,只是因为外界缘分被凑到了一起,做个一般朋友尚可,但论起兴趣爱好、理想三观,安陵容都与另外两人格格不入。

于是尴尬的场面出现了: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她却始终不能有姓名。而偏偏这种不被重视的感受,是安陵容从父母那里就承袭的童年阴影。

不得不承认,敏感自卑的安陵容是我初看《甄嬛传》时,第一个产生代入感的人物。

起初便是那次让她日夜期盼的首次侍寝。不出所料地,她搞砸了。

她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被皇上一句“朕不喜欢勉强”送了出来。

轿子外太监的窃窃私语,让安陵容攥紧了手里的手绢,也让屏幕前的我忍不住尴尬地缩紧了脚趾。

谁还没在几个精心准备、日思夜想的重要场合里社死过呢?(好吧也不是所有人)

从那以后,我看安陵容的戏份,都非常希望她能逆风翻盘,哪怕是通过不当手段,也能莫名带来一丝安慰。

但讽刺的是,安陵容似乎从未真正扬眉吐气过。

她是揣着一个主角梦的。但有了甄嬛,这梦自然成不了,于是她一步步黑化、变坏,哪怕当个反派大boss,也算没有白来这人间一场。

但她或许最后都没意识到,她甚至没能成为一个真正令人头疼的反派。

“小白兔”时期的甄嬛,要应对的头号反派是华妃;到了回宫复仇时期,终极大boss是皇后。

安陵容口口声声说甄嬛“恨毒了她”,但无论是甄嬛还是皇上,其实都没把她当一回事,连“恨”都无暇顾及。

当一切败露,皇上对她的处置是:“让她自生自灭,免得谁杀了她,脏了自己的手。“

甄嬛同她谈话,听她讲“仇人”二字时说道:“仇人?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原谅你,因为太不值了。”

华妃有战功赫赫的哥哥年羹尧护体,皇后有同出乌拉那拉氏的太后和姐姐纯元撑腰,二人纵使犯下无数滔天罪行,被扳倒了无数次,仍可能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和这种血槽极厚的反派相比,安陵容实在太不足为道了。

唱唱小曲儿,练练滑冰,送送麝香,递递是非。

虽然心是真的狠,智商也够用,但命中注定的易“死”体质,没人将她怎么放在眼里。

但她又太想受人瞩目了。

选秀那天,甄嬛往她鬓边插了一朵海棠花,从此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如果说一生凉薄的安陵容曾经对谁用过最深的情,那个人不是皇上,一定是甄嬛。

甄嬛就是她心中的“主角”模样,好容貌,好家世,好学养,连身边的婢女都光彩耀人。

但正因如此,也注定了甄嬛无法走进安陵容逼仄潮湿的内心世界。

回忆起二人逐渐疏远的过程,其实也并非是安陵容一人之错。

甄嬛和眉庄从小一起长大,本身友情就更为亲厚;

她们又都是温暖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怎能理解安陵容自小看尽世态炎凉的患得患失?

安陵容的几次示好都碰了一鼻子灰:

主动授意了结余氏,却被背后议论说自己心狠;

初次承宠送浮光锦给甄嬛,却被甄嬛转手送给了自己的婢女。

再加上半路杀出个淳贵人,童言无忌却更刺伤了安陵容的敏感之心。

若说甄嬛对安陵容的这些心事一无所知当然不可能,但她只是淡淡一句“觉得陵容敏感多疑”,于是便“有些疏远她”了。

对安陵容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最可恨的不是敌人,反而是甄嬛这样敷衍了事的朋友。

做个温顺的好人,连朋友的重视都赚不到。还不如争个恩宠名利,哪怕踩着别人的尸身,至少能爬得更高,能被更多人看到。

最后,安陵容跌了下来,她一无所获,她说,她的一生本身就是不值得。

但那个等了许久的“扬眉吐气”时刻,却也终于来了。

她向甄嬛历数了过去种种,将满腔怨恨倾泻而出。她终于不用故作柔弱,而以狠辣的真面目示人,她说她从不后悔,但最后一刻还是说了抱歉。那句“皇后杀了皇后”,使她终于成了一次题眼,随后筋疲力尽,选择了自杀。甄嬛闻讯,神情微变,没有流泪。

那年安陵容首次获宠,以为从此可以挺直脊梁,欢喜地和宝鹃说,从前只顾低头保身,如今才第一次发现宫里的景致是如此好看。

那之后,她的世界怕是又狭窄昏暗了许久,直到她被搜宫带入养心殿前,才又一次留意到了城墙外的景色。

只是“这么好的阳光,今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3.成熟女性的结盟:叶澜依

沈眉庄和安陵容是陪着甄嬛从天真少女走向成熟的,她们三人在相互扶持、相互斗争中分别成长起来,走向了各自迥异的道路。

而叶澜依则不同,她是甄嬛回宫后才相识的,那时的甄嬛,已经是历尽沧桑、胸有城府的钮钴禄氏,再也不会轻易向谁抛出真心。

她冷眼看着这个皇上特立独行的新宠,保持着距离,盘算着利害关系。却没想到,叶澜依活出了她内心深处最渴望却不敢活的模样,她完全不属于这个令人深恶痛绝的宫闱体系,一言一行都撩拨着甄嬛尘封的赤子之心。

“拽妃”“豹女”“屠龙战士”,网上各种名号无不彰显出叶澜依的霸气人设。

叶澜依的出身,比一天到晚自怨自艾的安陵容更低微,甚至比不过倚梅园里的余氏,她只是圆明园里的一个驯马女。

但从她一出场的那句著名台词“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就已经表明,叶澜依压根儿没接受过这套等级尊卑的无聊游戏规则。

在叶澜依的价值观里,重情义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对甄嬛抛弃果郡王回宫的行为充满了愤懑:“你觉得我不配喜欢王爷对吗?但你熹贵妃更不配。”

在皇后那些人眼里,叶澜依可能只是华妃的替身罢了。

目空一切,放肆不羁,甚至也被剥夺了生育能力,就算再得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这些评判标准完全不在叶澜依的价值体系里。

每日的请安,皆是虚伪做戏;皇上的圣恩,更是不值一提;

而说起生育能力?开玩笑,我们叶澜依可是唯一一个拥有生育自主权的人——齐妃那个二哈实名制送毒药,连猫都瞒不住,她能害了谁?

只是人家自己不想给油腻恶心的“胖橘”皇上生孩子罢了。

曾有不少网友拿叶澜依和这个夏天红极一时却“不愿营业”的利路修做对比。

但正如眉庄像是分不了手、辞不了职的唐晶,叶澜依也是永远被困在创造营里的利路修。

她连“被淘汰”的指望都没有,只好一丧到底,彻底放弃求生欲。

她的性格没什么成长线,自由和爱情,是她倚重的所有。但一朝入宫成了答应,这两件事尽数成了虚妄。

于是才出现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澜依,对于皇宫和皇上,她只有两个字的评价:恶心。

她的行动线也很简单,因为爱王爷,所以爱屋及乌,成了甄嬛复仇的有力助攻。

共同的爱恨让她们无需多言就结成了同盟。王爷大婚,娶了浣碧和孟静娴,叶澜依同甄嬛说:“我情愿是你,那样至少他会真的开心。”

叶澜依似乎一直在做甄嬛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对皇上冷脸相待,从不去给皇后请安,王爷被赐死后,救下了王爷凝晖堂外的合欢花,到最后化身“屠龙战士”,给皇上日日喂下毒药。

而甄嬛能做的,只有推波助澜,同时将连眉姐姐都不知道的秘密——双生子是王爷的骨肉,告诉了叶澜依

最后两人携手复仇的情节,成为了全剧“反封建”主题的关键点。

端妃、敬妃和甄嬛联盟,只以为自己的敌人是皇后,只有叶澜依和甄嬛心里知道,真正的仇敌,是那个封建王朝的最高权力者、那个自称“天子”的男人。

当一切大功告成,叶澜依也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有人说,叶澜依最后没必要自杀,这或许又是一个与她不同价值体系的推断。

看起来,她也是宫斗的胜利者,但于她而言,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惨败了。

而离开,是她追寻自我、将反抗进行到底的唯一方式。

十年后再重看这部剧,观众越发喜欢起了这个洒脱不羁的角色,正是她与甄嬛最后的结盟,让整部剧的主题带上了现代意味。

而她的扮演者热依扎,仿佛就是活在现代的她。时光流转,她依然是那个将生育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怼天怼地的英勇女性。

更令人欣慰的是,这一世的她,即使失去了爱情,仍能拥有自由。

4.

纵观甄嬛从懵懂入宫到登上后宫顶峰的整个历程,她的人生中出现了那么多女性,但或许只有在与这三个女性的关系里,她不只是一个小主、妃嫔,同时还是她自己。

眉庄和安陵容是她少女时结下的情谊,彼此炙热浓烈,难免被烫伤,有惨烈决绝的背叛,也有相濡以沫的细水长流。

叶澜依则出现在甄嬛斩断所有浪漫天真,一头扎进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之后。两人从未言说过什么情谊,却心照不宣地结成了过命的交情。两人联手的复仇之路,走得飒爽又壮烈,为这部剧画下了一个快意却又苍凉的句号。

无论是最初满怀希望踏入宫门的“三人组'’,还是后来万念俱灰被选入宫的叶澜依,我们都曾经跟随着她们的天真善意或喜或悲,也看着她们最终被皇权碾碎,在苦苦挣扎中辨别同伴,给彼此伤痛,也给彼此慰藉。

她们如此用力地盛开过,也如此疲倦地迈向了凋零。

每次重温这部剧时,看到第一集“三人组”一起中选入宫时那副欢喜模样,都忍不住眼眶一热,心头泛酸。

如果她们提前看到自己的结局,是不是也会对前来贺喜的公公们问上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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