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活在平谷二十余年,我自认为是了解平谷的。
如果2023年春天的某个晚上,我没有走进嗨翻天的“谷仓音乐厅”,我没有亲眼目睹一场桃花节绽放的音乐盛宴,或许我还木然沉浸在过往对平谷的认知里。
如众多平谷人对家乡的了解,桃花节,北寨红杏,平谷大桃,金海湖,丫髻山,轩辕庙,上宅文化……这些朴素且田园的文化元素,让我们将平谷的形象固化,错以为平谷只是淳朴的,沉静的,唯美的,田园的,散发着泥土清香的。
直到那晚,我才在恍然间发现,以上文化元素是平谷,但又不尽然是平谷。
隐居在北京市东北部的平谷越来越像个宝藏城市,有越来越多有故事有才华的人悄悄奔赴,有越来越多的惊喜等待着每个平谷人每个北京人每个爱它的人,在某个时刻探索,在某个时刻看到。
也就是在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我才知道,平谷还是摇滚的。
02
那天下午,参加金海湖镇营地文化消费季开幕式,我偶遇了老舍文学院的小老乡——著名打工诗人小海,听他提起他朋友的乐队。
乐队用他的诗,改编了一首歌《在北方》:失落的人在北方,一口一口将月亮吃掉,喝醉了在废墟上抽烟,熄灭星空的灯盏。碎石子离开了家,野草开口歌唱 ,云朵渐渐暗了下来,幻化成盛夏的挽歌。草原上没有一丝风,广场上没有一个人,放浪的游子漂在温榆河上,彻夜不归。海水迷失在八月,燕山围困着黎明 ,无数的花朵,依偎着无边的夜幕哭泣 。
吃完晚饭,我们平谷的几位朋友陪他和密云的诗友匆忙赶往乐队演出现场。
一路我都在好奇,我在平谷这么多年,他说的那个地方,我每次回公婆家都要经过,哪有什么乡村音乐公社?哪有什么乐队?还摇滚?太不真实了。
驱车近十多分钟,穿越平谷乡村长长的黑夜和几乎无人的乡村公路,我们聊着诗和摇滚,夜色浓,夜风冷,偶尔有行人和车辆经过,更让人觉得此时此刻去寻找一个摇滚乐队有些荒诞。
没想到,在我认识的那个路口,赫然看到了灯火辉煌的“同心音乐公社”,车驶入大院,看到了多辆有序停放的车辆,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音乐,我才意识到,或许平谷早已有摇滚乐队这件事是真的。
推门进去,陡然被铺天盖地的打击乐节奏袭击,被音乐的热浪裹挟,我瞬间恍惚,这哪儿是位于首都远郊区平谷郊外的张辛庄,这不就是“三里屯”吗?演出现场座无虚席,任舞台的彩灯、声浪鼓荡着此刻寂寞的乡村夜晚。
室外是寂静的乡村,室内是火热的城市。
小海说,演出九点结束。我们抵达时已过九点,但现场每个人都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顾沉浸在摇滚的世界。台上的人怀抱乐器,情绪高涨,纵情演绎;台下观众喝着小酒,打着节拍,忘我配合。
纵使被平谷质朴传统的气场浸染了二十余年,我也似乎刹那间回到了大学毕业后在南方的逍遥日子,嗅到了曾经自由无羁的气息,对,这就是现代城市躁动的青春气息。
在音乐起落的间隙,我好奇地跟旁边的观众攀谈,才知道他们竟然是从市区慕名而来,只为听这样一场乡村摇滚音乐会。
而这支乐队中的七位成员,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早就在二十年前就声名远扬,曾经走过音乐“传教”的万里长征,如今扎根平谷,就是想以此为基地,吸引更多的乐队加入,建设“乡创乌托邦”。
03
这支乐队,就是谷仓乐队。
持续到十点多,演出才结束,在小海的引荐下,有幸见到了乐队创始人之一、主唱许多。和舞台上的张扬放纵不同,台下的他略有些文静害羞,眉眼慈善,操着一口柔软的南方普通话。
许多说,他们与平谷的缘分,要追溯到十年前。
2002年,他们从各自的农村到了北京朝阳,在皮村创办“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这一群内心有爱的摇滚人,利用业余时间,义务为打工者为农民演出。他们的音乐,慰藉了无数打工者和农民荒凉的精神世界。
十年前,他们一起从朝阳来到位于郊区的平谷,与张辛庄村签了40年的协议,承包了十几亩荒地,建起了一排平房,开辟了一片桃园,乐队成员在此安家,让理想低就着生活,也让生活高攀着理想。
期间,谷仓乐队创作了不少让人热血沸腾的歌曲。
如《嘿,人间》:我们不惜青春呼呼呼地过,但恐欢意年年静悄悄地落,我们极爱繁华不停地奔跑,不曾想这人间戛然而止了;这世间的广厦,已有千万间,可天下的寒士,还睡在马路边,这自以为是的人间,被停了下来,而我们无处可逃,只能死磕、爱这人海 ,我们诞生了我们,诞生一个新的现在。
如《在路上》:也许你曾经也和我一样,那匆匆时光穿过我胸膛,我走在路上,我迈着倔强,任时光打湿我青春的脸庞,走在路上 我咬着希望,那执着在我全身流淌,我走在路上,我迈着倔强,任时光打湿我青春的脸庞,走在路上我咬着希望,那执着在我全身流淌。
对于年轻人,摇滚不仅是摇滚,更是一种生活态度,是一种文化力量。它是不甘平庸,是不被定义,是打破束缚,是勇敢面对,是年轻人内心的自由渴望和对现实的勇敢直面。
十年间,他们将谷仓乐队的摇滚音乐会,搬到了黄松峪的梨树沟音乐季、金海湖的小溪谷森林露营地、大华山的嘻谷拾光山野露营地,用摇滚的形式为平谷注入了新生的力量。
因为有了谷仓乐队一年高过一年的声浪,平谷早就成了摇滚的平谷,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04
谷仓乐队的理想,远不止于此。
2019年,他们从北京平谷出发,举办为期45天遍及十多个省市的大地民谣音乐节,走向田间地头、古村老巷,为万千农民义务演唱。
他们最珍贵的地方,莫过于他们从泥土里成长,历经城市的千锤百炼,随后又怀着赤子之心,回归乡村。他们将每一次演出都当作在大地上的田野调查,走过了音乐“传教”的万里长征,用歌声温暖和鼓舞过无穷的远方和无数的人。
或许辗转流浪多年,一边迎接尘埃,一边抖落尘埃,他们早就堪破了人生的真谛,用歌唱疗愈自己,温暖别人;成就他人,实现自己。
在此过程中,他们敏锐地发现了音乐潜在的巨大文化力量,乡村振兴不仅是物质层面的振兴,更应该落实到精神层面的振兴。为此,他们着手为乡村振兴摇旗呐喊,发起“村歌计划”,传播乡村音乐文化,至今已经为全国各地40多个村子写过村歌。
在此过程中,他们从不闭门造车,而是深入乡村调研,引导村民们集体创作,在挖掘村子历史文化内涵的同时,也激发其内在发展张力。有了村歌的文化加持,乡村振兴更容易凝聚人心,也更能凝聚强大发展力量。
这些以音乐为火炬的人,他们点燃自己,照亮别人;他们远离了故乡,却因为音乐,处处收获故乡。他们所到之处,每个城市每个乡村每个厂子的人都洋溢着热情,有酒有肉有音乐,像极了他们自己的故乡和故乡的亲人。
正如乐队创始人之一、村歌计划发起人孙恒所说,以前像火一样,充分燃烧自己,现在觉得水更有智慧,在汇入江河的过程中,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从皮村到平谷,就像谷仓乐队的两个节点,见证了他们的巨大转变。在皮村时,他们认为农村像个水泵,源源不断为城市输入劳动力,他们想帮助打工者,适应城市;来到平谷,他们已吸取了城市的力量,开始反哺乡村,想借助乡村振兴,促进乡村文化建设。
更多的时候,生活既是他们的主战场,也是他们栖息地,他们主唱多、主厨多;主唱、鼓手、贝斯手都是大厨;鼓手不仅是大厨,还是管理桃园的一把好手,一边扬起风花雪月,一边燃起人间烟火。
为了更好地发展,他们还会在夏天举办夏令营,让孩子们认领桃树,认识乡村,每年的春天就会开展招募同行者。
05
作为乡村振兴的主阵地,宽厚包容的平谷欣然接纳了“摇滚”而来的谷仓乐队,而对于平谷,谷仓乐队也倾注了所有深情,不仅在2022年五一把乐队的名字改为“谷仓乐队”,为平谷写歌,还想把平谷建成乡村文创基地,同时立足平谷,辐射全国,将来为平谷的旅游业态做服务。
以前,主唱许多的微博地址还是“张辛庄”,2022年春天开始改为“同心公社”“桃花海”,他就好像一直住在自己的理想国,过着悠然的摇滚人生,也向着外面的世界不断发出邀请。
作为在平谷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人,我一直感恩遇见的每位可亲的平谷人,更对孙恒、许多这样忠于理想的人惺惺相惜,我们有过一样的流浪和反思,有着相同的归宿和情怀。
平谷一定还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热爱着平谷,建设着平谷,更多的时候,平谷也在滋养着我们,成就着我们。
有时,我们是异乡人,从未停止对这片土地的探索和热爱;
有时,我们又是故乡人,一次又一次被仁义厚道的平谷人担待,一次又一次爱上这片积聚着无数发展力量的高大尚平谷。
而谷仓乐队早就为此在他们的原创歌曲《吾乡》中写下最好的注解:我们来这人间一趟,一分春色两分荒凉,笑着在生活里流浪,想用力握住命运的枪。原谅吧,所有不再见的再见,此心安处是吾乡。吾在江南向北望,侬在梦里翻红浪。今朝桃花又开放,平谷无恙好生长。
麦子,用心写字,以文修行。作品散见于《婚姻与家庭》《博爱》《做人与处事》《家庭百事通》《爱你》《家人》《新青年》等报刊杂志,文章多次被《人民日报夜读》《洞见》《十点读书》等知名公号转载,所著《所谓绝境,不过是逼你走正确的路》已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微信公众号:麦子的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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