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老妈今年六十六岁。
原来极其爱坐火车和飞机到我和妹妹家小住的她，近几年开始滞留在老家，不再爱出远门，活动范围不过方圆几公里，爱走动的人群也局限于亲朋好友。
每次通话她都在电话里问，我和先生好不好，女儿听不听话，身体咋样，工作忙不忙……随后还要求女儿和先生听电话，无一例外地嘱咐两人，让女儿别惹我生气，让先生别跟我一般见识，就好像我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五年前，为了方便她来住，我们买了一层带小院的房子，种了各式花草，加上有邻居老人常凑在我家门口聊天，我热切盼望着我爱说爱笑喜欢热闹的老妈能找到一份自在。
刚开始，她果然开心，爱跟邻居们打成一片，爱每天在我耳边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喜气洋洋。虽然我恋家的老爸一直住不惯，他不喜欢周围的普通话，总是念叨家里的亲人，熟络的邻居，爱吃的家乡菜，但拧不过我老妈。
只是没多久，只有小学文化的老妈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智慧，说要安静地又得体地退出我们的生活。任我和小妹如何劝，她都笑着说：孝顺孝顺，顺者为孝。在家里我们更自由，我想你们了，自然会去看你们，不用担心我们。
临近母亲节，我网购了吃的和用的发给她，老妈接到快递后打来电话，嗔怪我乱花钱，多麻烦。
我和往常一样，告诉她：不麻烦，那是朋友送的，别吃不完浪费啊。
她这才哈哈笑着扯起别的话题。
这些年，我慢慢学会了撒谎，就像她曾用无数善意的谎言骗过年少的我一样，骗她我会安心吃饭，骗她我胖了很多，骗她我一点烦心事也没有，骗她我给她寄的东西都是不花钱的，骗她我从来不去医院从来不生病。
这些话，都不过是想让远方的她心安。过去，她曾承担生活的重负，为我撑起无忧童年。如今，我应该用我的双肩，背负起她的花好月圆。
02
只是，老妈一直怕麻烦我们。
两年前，她突患青光眼，瞒着我和妹妹住进了医院。要不是姨弟忤逆他们的意思给我打电话，我和妹妹都毫不知情。
得知她住院后，远在外地的我和妹妹都在第一时间赶到。看到我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除了开心，还有一脸的不自在。
她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幸亏送医及时，否则将有失明的危险，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当我们返回病房时，正看到被眼痛折磨的老妈，全然不顾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还在为耽误了我的工作而深感不安，跟老爸在那儿自责：真是，这么远还跑回来，太麻烦孩子们了……
她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却夺眶而出：我的老妈，她从来没有嫌弃生养了三个女儿有多麻烦，却总怕麻烦我们。我回来不过是尽早该尽的义务，她却好像内疚万分……
老妈转头见我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不说话，有些猝不及防，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哄我：看你，哭啥，妈没事，只是麻烦你还回来……
我冲到她床前坐下来，紧握着她正在输液的手，泪流满面地笑着说：老妈，我不怕麻烦……
03
还记得那年，我离开家乡去读大学，每年寒暑假，无论回家还是离开，老妈都会固执地拖着胖胖的身体到火车站迎来送往。
每次去学校，我都跟她说，“别送了，我自己走”，她都自顾地帮我拿着行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妈送你……后来，我才知道，每次我走后，她都会偷偷在我身后哭上半天，因为舍不得。
每次我回家，她都会打听好日期，坐上一个多小时的汽车赶到火车站，守在出站口，一趟趟车等，直到看到我的身影……后来，我才知道，每次她都会兴奋地几天睡不好觉，因为总惦记着去接我。
她从来不嫌麻烦，一个个教我们说话，一天天为我们洗衣做饭，再一次次送我们离开，一次次接我们回来；当我们像一只只被她亲手放飞的风筝，飞得越来越远，她又为了我们的私事一次次在老家和异乡摆渡，依然不说麻烦。
所以，每次她来京，虽然都会提前跟我说：“不用接我，太麻烦，我知道路，坐公交车去就行”。但我每次都执意开车去车站接送。因为，我的老妈，当年也是为我，如此不厌其烦，一次一次，从不嫌麻烦。
04
尘世里，有太多这样怕麻烦孩子的母亲吧，她们宁愿为孩子们吃尽所有的苦，为孩子们扛下所有的难，也不愿因自己而造成孩子们丝毫的困扰。
小友朵朵，春节回老家，意外发现母亲的耳朵聋了，想带她去医院，母亲却摆手说，你走吧，太麻烦了；
娘家的表姐，独生女和我一样爱上了大北京的宽容和自由，不想在老家发展，她无言地承担起了帮女儿抚养孩子的责任，女儿怕她辛苦想让她来京一起住，她却笑着说太麻烦了，还是在家好；
夫家的二婶，从孙子出生开始，经常和二叔两地分居，在儿子家帮着照顾，直到二叔突患心梗要手术了，两人才告诉儿子，理由就是：儿子太忙，太麻烦了；
善良的杨姨，总是惦记未成家的儿子，不时因啰嗦被儿子各种嫌弃，但仍旧常常奔波在市区和郊区之间帮着换洗床单，关心他是否好好吃饭，常常忘了自己已是古稀之年，儿子也已四十多岁，腰腿疼不肯让儿子知道，怕会麻烦他；
厚道的大姐，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但每次上大学的女儿回来，她还是装出一副状态很好的样子，就怕给懂医学的女儿添麻烦。
……
世上，只有嫌母亲麻烦的儿女，从来没有嫌儿女麻烦的母亲。
05
我们应该知道的是，我们有多爱我们的儿女，我们的老妈就有多爱我们。
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发现，曾满头华发的母亲，她老了。
实际上，母亲衰老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就如同一起散步时，如果我们不刻意停下脚步搀扶她，往往走着走着，她就落后得很远。等我们转身，她还会一脸歉意内疚地说：老了，走不动道了，你们先走吧……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种爱，可以至死不渝，那就是深藏在骨血里的母爱。有时，她不是啰嗦，她只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想多了解一下曾最亲近的孩子的生活；她不是不想被关心，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小事耽误了你的大事。
在她的眼中，自己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儿；儿女们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
时光就像是个魔术师，它曾给年轻的我们变幻出丰满的理想和精彩的世界，让我们不惜代价地追逐，让我们忘记了身后一直有个人在深情凝望。
总有一天，它又会一一揭开所有的谜底，揭开那些怕麻烦里深藏的爱，揭开生命里动人的真相，里面总有一个细节会让我们泪流满面追悔莫及。
现在多珍惜，未来不遗憾。别嫌母亲啰嗦，别怕妈妈麻烦，不仅因为她们是保护我们闯荡江湖刀枪不入的铠甲，也因为她是我们今生不能辜负拼命成全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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