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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宗的悲剧:他将所有的“聪明”都运用在挑别人毛病上

合众声摘要:

到处都能看见别人的错误,不断因别人的错误恼怒,不断运用他的绝对权威对人施以惩罚。如此他必然听不进别人的建议,而他做的任何决定,从他的角度看去,必然得不到彻底、完整的执行。他看不到任何自己的责任,也绝对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逃避责任成了他心理机制中的第一选择,一定要将责任推出去,推到别人身上,他才活得下去。

本文选编自《讲给大家的中国历史11:光明与黑暗并存的时代》,原题为《朱由检的个性与风格》



本文作者,历史学者杨照

极端的自我为中心贯串崇祯朝的统治

崇祯皇帝刚上任不久,对于很多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会比较依赖阁臣的时候,在崇祯元年任用过刘鸿训担任阁臣。《明史·刘鸿训传》上记录,当时关门兵因为领不到薪饷而鼓噪。皇帝知道了很生气,要找造成短饷的户部来骂。刘鸿训劝皇帝逆向思考,将这件事当作权谋的机会,下令户部发30万军饷给鼓噪的卫队。

这叫作“不测之恩”。这些卫兵因一时冲动而有脱序行为,冲动过后一定有点后悔,也会担心引来惩戒。如果皇帝此时竟然施恩于他们,他们一定感激涕零,不只可以得到他们未来的效忠,而且使皇帝的恩慈名声传扬在外。


不能说刘鸿训讲得没有道理,然而光是刘鸿训对皇帝原本的反应有意见,皇帝就不喜欢他了。新皇帝刚即位,刘鸿训觉得自己有责任告诉皇帝什么该做,但不管他说什么,皇帝的反应都是不同意。刘鸿训可能也有挫败感吧,就曾经对别人表示他认为这个皇帝还年轻不懂事,也不够有魄力。结果“帝闻,深衔之,欲置之死。赖诸大臣力救,乃得稍宽”。

明思宗朱由检

多严重啊!话传到皇帝耳中,皇帝非常生气,气到要杀刘鸿训,还要靠其他大臣尽力挽救,才终于放过他。刘鸿训此前已被流戍到北方代州,经此事后,就死在了戍处,再也没回来。


刘鸿训错在哪里?一错错在皇帝已经有看法时,还要表达自以为更聪明的建议;二错错在经常催促皇帝去做他还没想到要做或还没准备要做的事,表现得好像比皇帝还了解状况;三错错在竟然还敢在背后批评皇帝。


而这些错,是从崇祯皇帝高度自我中心的角度去判断的。这是明末最大的悲剧,皇帝的绝对权力此时掌握在一个高度自我中心的人手中。他自我中心的程度极端到只要意见从别人那里来,他的反应必然觉得不对,他无法赞同任何人。先入为主认定别人都不可能对,不可能提出比自己能想到的更好的意见,然后从中找问题,找出理由来否定别人的主张。


只要是刘鸿训主动提的,皇帝一定就先说“不对”“不要”“不应该”“不可能做”。而且对于别人的批评,如此自我中心的人不只是不能接受,还会将之上纲为仇恨,一份绝对无法原谅的错误。


拒绝别人的建议,不能忍受批评,这两项自我中心的特质,贯串了崇祯朝的统治。

轻信和多疑的矛盾结合

崇祯皇帝用过的阁臣中,得到他最大信任的,应该是杨嗣昌。崇祯皇帝还曾经感叹太晚才任用杨嗣昌。很晚任用,所以任用杨嗣昌时,流寇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杨嗣昌规划了一个有名的策略来对付流寇,称为“十面张网”,以军队武力将流寇密密包围限制在一个区域内。要“十面张网”,也就是要动用军队,也就是“主战”,然而谁来带领军队呢?杨嗣昌负责攻剿流寇,但实际执行命令的人,却由不得他来选。


杨嗣昌的重要副手是熊文灿,他之所以崛起,是在福建沿海整治海盗有功。他运用的方式,是拉拢郑芝龙,消灭了刘香的势力。刘香被郑芝龙扑杀了,熊文灿就上疏报功。不过收到了报告,崇祯皇帝的反应却是怀疑刘香未死,所以派了一位宦官假借到广西采办,实则前去观察熊文灿,负责去调查刘香是否真的已死。


宦官受到熊文灿接待,相处融洽,一次在酒后,熊文灿拍桌说大话,指称“诸臣误国”,朝中这些人无能又犯错,才会让流寇变得如此不可收拾,顺道就表示如果交给他来处理,流寇鼠辈绝对不可能这样猖獗。他这番慷慨陈词太感人了吧,于是宦官对他公开了自己的密使身份,表示会对皇帝推荐熊文灿去打流寇。


如此一来熊文灿酒都醒了,赶紧一连串说出对付流寇的“五难四不可”,但太迟了,这位宦官特使对他那番激昂表态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临别前,特使问熊文灿,如果真有皇命,你接还是不接?熊文灿怎能说不接呢?当然只能表示不会推辞。视此为保证,特使到皇帝面前推荐熊文灿。到崇祯十年(1637年)四月,熊文灿得拔擢为兵部尚书兼右副督御史,成为执行杨嗣昌计划的主要副手,负责布网围堵、剿灭流寇。


这段过程从另一个角度显现出崇祯皇帝的统治问题。一直换阁臣,因为他无法信任任何人。有着高度的疑心病。在这点上他和其他皇帝很不一样,是人格上的特质造成的。明朝皇帝握有绝对皇权,又有庞大的宦官系统可以运用来监督外朝大臣,在架构上保障皇帝不会受到什么威胁。所以万历皇帝可以罢工,一切交给系统自动运作,熹宗可以那么信任魏忠贤。然而崇祯皇帝却一反常人的态度,一般人是听到别人说的话,除非有特殊理由,会先接受其为真;崇祯皇帝却是不管听了什么,尤其是朝臣的上奏,除非有特殊理由,都先认其为谎言、假话。


所以他不相信熊文灿的报告,不相信刘香死了,一定要多一层调查确认。但他的个性中却又有另外一面,对于别人说已经发生的事,他充满怀疑,但对于尚未发生的事,他又经常抱持无理由的乐观态度,所以对于未来的计划不会花心思用力气认真讲究细节。因而得到了宦官特使的推荐,立即兴奋地觉得自己找到可以围剿流寇的人才了。把熊文灿放上这么重要的位置,并没有经过仔细的考校检验,就像他连任命阁臣都可以随便一样,才会17年内换了50个。这绝对是一种最糟的择人、用人方式,开始时如此轻信如此随便,等用了又处处怀疑,轻信和多疑矛盾地结合在崇祯皇帝身上。

85岁的明史大咖樊树志老师亲笔签名版《崇祯传》已在南翔书苑上架,崇祯是中国历史上颇具争议的末代皇帝。他不是昏君、除阉党、稳政局,安民心,本有中兴之相,却刚愎自用、自毁长城,他越作为,错的越多,最终让明朝走向灭亡。

自我中心与崇祯皇帝人格中深层的迁怒转移习惯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矛盾的个性?矛盾的性质在一项心理机制上统合了,那就是拒绝承担责任,本能地逃避责任。


我们从表面上看,这样的人一面轻信、随便任用人,用了又多疑以致频频撤换,他不累吗?难道不会学到教训,将多疑的态度转到用人之前来,与其用了却不断担心怀疑,不如先费点工夫,彻底认清楚这个人,思虑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对的人选。


我们会有的疑惑,如果从深层心理上对于责任的抗拒来看,就能得到解释了。这样的人高度自我中心,到了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可能有错的地步。正常状况下,人经常因为自己做错了决定,感到懊恼而展开反省,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自我意识也就受到了打击。因而逐渐被迫明了,现实世界不是我能够完全操控的,不是我如何计划、如何想象,别人就会依照我的计划行事,事情就会依照我的想象发生。如此我们的自我受到了约束限缩,自我中心被其他因素侵入,以后就不可能再如此独断。


那么要是什么样的人,具备怎样的心理机制,才能抗拒其他因素侵入,一直保持高度的自我中心,目无外界现实?那就要不断地“迁怒”,深深相信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我之所以失败、之所以无法得到计划中的结果,不是我的计划有问题,不是我太一厢情愿想象,都是别人害的。


自我中心永远和“迁怒”的反应联结在一起,愈会“迁怒”的人便愈是自我中心;倒过来,要一直保有高度自我中心态度,这样的人非不断“迁怒”不可。孔子对人的道德修养有很多了不起的洞见,其中一项表现在以“不迁怒,不贰过”来称赞颜渊。


短短少少的六个字,却表达了那么细致的观察。不迁怒,指的是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有这样一份最诚实真挚的反省之意,那不是表现于外、对别人认错,不是迫于形势或为了挽回面子给自己下台阶而认错,是自己真切感受到违背了原则,必定如此认错,才能“不贰过”,不再犯下同样违背原则、违背良心的错误。


在日常心理机制中,人会倾向于维护ego(自我价值感),将许多力量从冲击ego的方向转移开。久而久之,这样的转移就成了习惯,“迁怒”便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转移。


崇祯皇帝的人格中,带着深层的迁怒转移习惯,认定别人是错误的来源,而以愤怒发泄表现出来。一个经常处于愤怒状况中的人,往往便是以愤怒为仪式,借着对别人生气,撇清自己的责任。都是你们胡乱来,都是你们不听我的,都是你们没有注意,都是你们不够认真……都是你们让我如此生气,于是造成这样错误的结果就和我无关了。愈是怕责任沾上来,就要表现得愈愤怒。

从“刑部易尚书十七人”看崇祯皇帝的责任逃避心理

高度自我中心反映在人格上,形成了权威人格,而不幸的,作为明朝的皇帝,他身上真的拥有绝对的权威。雪上加霜的,崇祯皇帝具备一定的聪明,可是他将聪明都运用在挑人家毛病上。别人说了什么话给了什么意见,他有足够的聪明可以听出、找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别人做了什么事,他也有足够的聪明立即想到做得不够周到的部分。


到处都能看见别人的错误,不断因别人的错误恼怒,不断运用他的绝对权威对人施以惩罚。如此他必然听不进别人的建议,而他做的任何决定,从他的角度看去,必然得不到彻底、完整的执行。他看不到任何自己的责任,也绝对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逃避责任成了他心理机制中的第一选择,一定要将责任推出去,推到别人身上,他才活得下去。

影视剧里的熊文灿


崇祯十年(1637年)听信一个建议任用了熊文灿,到崇祯十三年(1640年)十月,熊文灿被杀了。从史料记载上看,无论是人格、思想或行事风格上,袁崇焕和熊文灿都相去甚远,不过他们生命的终结方式却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因为担任总督时所犯的错误而被皇帝下令诛杀的。崇祯皇帝在位期间,另外还有郑崇俭、刘策、杨一鹏、范志完和赵光抃,总共7个人,都是因总督任内的错误而被杀的。总督的位阶多高、权力多大,能上到这种位阶的人没有多少,他们竟然都那么糟糕、那么无能?真的那么糟糕、那么无能,这几个人又是如何当上总督的?


看一下其中的郑崇俭。他是负责围堵张献忠势力的,成就很高,号称“未失一城,未丧一旅”,却因为在和张献忠部队对阵时,被指责撤兵过早,导致贼兵猖狂。皇帝于是立刻将他召回,马上下狱,很快判定“立决”,意思是甚至不等到传统上认定可以施刑杀的秋天,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将他处死。他是在农历五月初夏季节行刑的,离入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除了7个总督之外,崇祯皇帝还杀了11个巡抚,而负责审讯、刑杀这些人的刑部呢?《明史·易应昌传》中算得清清楚楚:“帝在位十七年,刑部易尚书十七人”,平均一年换一个刑部主事者。第一任是从熹宗朝留下来的,因为属魏忠贤的党羽,所以被撤换被诛杀,有道理。第二任是苏茂相,他从兵部尚书高升去当阁臣,不过才任职半年就被罢免了。第三任王在晋还没正式上任,皇帝就改变主意将他调到兵部去了。第四任是乔允升,和前面说到当阁臣的刘鸿训一样,在任内被遣戍流放。


下一个是韩继思,因皇帝对刑部议狱的结果有意见,他就被革职了。然后接任的是胡应台,他在史书中得到正式的记载:“独得善去”,竟然能够好好做完刑部尚书没有出事,多么难得!


下一个是冯英,和乔允升一样,任内犯错流放。下一个郑三俊和韩继思一样,“坐议狱”,但不只革职,还因而坐牢。再来的刘之凤也“坐议狱”,可是一个遭遇比一个惨,不只革职、不只坐牢,还被判处绞刑,在行刑之前就病死于自己曾掌管过的牢狱里。


甄淑“坐纳贿下诏狱”。再下一个李觉斯又“坐议狱”,不只革职,还削去士籍,科举功名与官员资格都没了,但至少保住一命,也没有坐牢,还算是待遇较佳的。再下一个刘泽深,任期很短就病死在任上。再下一个郑三俊任期也很短,改派到吏部去。他这是第二次做刑部尚书。再下一个范景文刚任命还没上任,又改派去工部。下一个徐石麒,也是“坐议狱”。


接下来是胡应台,皇帝第二次要他当刑部尚书,他“再召不赴”,绝对不肯当。所以换成张忻来当,到他当刑部尚书时,李自成攻陷北京城了,他成了明朝在北京的最后一任刑部尚书。

85岁的明史大咖樊树志老师亲笔签名版《崇祯传》已在南翔书苑上架,崇祯是中国历史上颇具争议的末代皇帝。他不是昏君、除阉党、稳政局,安民心,本有中兴之相,却刚愎自用、自毁长城,他越作为,错的越多,最终让明朝走向灭亡。

罚远过于罪,试验自我权力的界限

整理这份名单,最惊人的是其中那么多人获得的罪名都是“坐议狱”,这又是让我们深入了解崇祯皇帝的一条线索。刑部的主要职责就是断狱,刑部尚书不“议狱”那要干吗?他做他被交付的工作,然而只要他做出来的决断和皇帝想法不一样,皇帝就追究他的责任,严厉惩罚他。


一任又一任“坐议狱”,我们不免好奇,这些人都是笨蛋吗?没有基本的政治敏感度或缺乏基本学习能力吗?看到前任“坐议狱”被罚了,难道他们不知道或不会揣摩上意,为什么又做出会冒犯皇帝的“议狱”结果来呢?


不可能这些当上刑部尚书的都是笨蛋,也不可能接连几个人都不知道要靠揣摩上意来保护自己。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性,是他们知道要揣摩上意,他们也努力揣摩上意了,然而怎么揣摩都得不到上司的认同,都还是惹崇祯皇帝生气了。


这位绝对权力者,有着完全不可测的态度,你这样判会惹怒他,但并不表示你反过来判他就会同意。他运用权力的主要方式,就是表现他的不同意,他高于任何人的判断,并且对于他认定的错误,无限上纲施加不相称的严厉惩罚。他不只挑剔、苛刻,他看所有的人都不顺眼。


他决定的罚远过于罪。“乱世用重典”是基本的原则,崇祯年间,社会上是开始乱了,不过官僚体系并不乱,而皇帝动用重刑处罚的,不是流寇,不是女真,那些他根本抓不到处理不了,他罚的甚至杀的,是自己的大臣。


如果说他的朝中真的有很多桀骜不驯的大臣,必须严格规范不然就会滥权乱政,那还的确需要用这种方式恐吓约束他们。然而崇祯皇帝面对的,明明就是已经在绝对皇权下被深度洗脑的一群人。正因为他们已经被深度洗脑,崇祯皇帝才能要换就换、要杀就杀,换得那么频繁,杀了那么多高官。


很明显,崇祯朝诛杀那么多大臣,不只是杀袁崇焕,不只是没有国家治理上的道理,甚至从巩固统治的角度看,也没有任何意义。崇祯皇帝和万历皇帝一样,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统治权力的危机,不曾有任何因素威胁到皇帝的绝对权力地位。


所以对于他的行为,只能从个人心理状态上去解释。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绝对状态,他眼中坚持绝对的是与非,而自己必须、必然是在对的那一边。他确认自己存在的主要方式,是不断试验自己握有不容任何人否定、反抗的权力。


扩大来看,崇祯皇帝的风格,在历史上不完全是特例,而是绝对权力者的共同人格倾向。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都必须理解自我权力的界限,你知道哪些是你可以规定、可以决定的。在这一小块区域之外,都是你的权力所无法触及之处,你只好听别人的,只能被动接受。然而绝对权力者生活中没有这种固定的界限,因而有了对他们的持续诱惑—去试探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我的权力到底有什么限制?我真的什么都能做吗?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做的?


绝对权力者感染了一种神经质,不断去试验权力的边界,崇祯皇帝身上明显有这样的神经质反应。在位17年,比起他的祖父万历皇帝,他勤奋百倍,做了很多事,光是不断的人事调度,任用这个、罢黜那个,加上流放这些、诛杀那些,就够他忙的了。他很忙,然而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很草率。

三饷并征,崇祯君臣给李自成的大礼

和明朝最终灭亡关系密切的一件事,是“三饷”—“辽饷”、“剿饷”和“练饷”,这是因应三项特殊开支而来的加赋。辽东问题需要钱,围剿流寇需要钱,各地练兵需要钱,原本就极度不稳定的国家财政当然无法支应。

“辽饷”是熹宗时便已经开征了,“剿饷”和“练饷”是崇祯皇帝时再增添的。“三饷”给予农民很沉重的压力。看一下崇祯十年所定的“剿饷”,共分为四种方式来增加国家税赋收入。


第一种是“因粮”,按照原本要缴的实物征收提高比例。第二种是“溢地”,用土地面积来计算,有多大面积的土地就必须添缴多少钱粮。第三种是“事例”,那是卖身份,朝廷将监生的身份资格卖给有钱人,出得起钱的人就能够捐得监生地位。第四种是“驿递”,借由撤销一部分驿站系统省下来的钱。这四种办法加在一起,称为“剿饷”。朝臣将办法呈给皇帝,皇帝的反应是:这样人民会很苦啊!不过他的体恤得到的结论不是:那就不要开征吧,也不是:那就另外想别的办法;而是:“暂累吾民一年”,那就只征这一年吧!一年过去了,“剿饷”没有废除,而是下令减半征收。但减半了朝廷费用不足,于是另外开征“练饷”,表示将练兵的费用另外分出来,从土地上征收。大臣给皇帝的说法是,地主都是有产业有财富的人,依土地征收只影响到这些地主。


然而接下来在以“剿饷”数额为基础计算“练饷”征收额度过程中,为了增加“练饷”,又将本来减半的“剿饷”恢复全征了。所以加了“练饷”却没有减“剿饷”,实际上是“三饷并征”,因为分成三种不同的稽征方法,大幅加重了官僚体系的负担,以至于无法核实,必定在过程中产生许多弊端与不公平,除了增加负担之外,还导致更强烈的民怨。


崇祯皇帝对于人民的照顾,停留在心情上,不会落实在行事上。征一年、减半征、多征“练饷”、恢复全征,过程很仓促,不规划不讨论,也在皇帝面前无从规划无从讨论,都在忙碌中快速定案。


于是流寇新建的政权,光靠一个“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就突破了原来占领的地区,扩张到更广大的范围。这是崇祯君臣送给李自成的大礼,不顾人民感受草率加征钱粮,以至于人民觉得只要可以“不纳粮”,其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了。

李自成

“三饷并征”显示国家财政进入危急状态,不过与此形成对照,全面参与决策的皇帝,却从来没有表现过要用什么方式共体时艰。在中国历史上建立了长久的惯例,遇到国家困穷时,皇帝会象征性地减少宫内开支,或是将属于皇室的收入、财产部分捐赠出来。


然而遍查史料,一直到明朝灭亡,崇祯皇帝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的自我中心使得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的朝臣匍匐在绝对权力之前,也不敢提醒他、建议他牺牲一点自己的利益。整个国家都是他的,而他自己的还是他的。在这样的心态下,要处理解决明末乱局,显然是不可能的。


流寇攻入北京城,在煤山上吊自杀前,崇祯皇帝留下的最后遗言,仍然是在为自己开脱责任,说:“皆诸臣误朕。”(《明史·庄烈帝本纪二》)弄到亡国了,依然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和他无关。尤其是令人心寒的这个“皆”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除了自己不能有任何责任外,朝臣没有一个不是坏蛋。这最精确地反映了崇祯皇帝的极端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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