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贴儿

                                悟玄子

 

锅贴儿，小时候常吃，现在却难得一见，更是难得一吃了。

锅贴儿就是玉米饼子，是从前顽固地盘踞在餐桌上的一项主食。它起源于何时，是谁的一项发明创造，已无从考证。从前在我们这儿，一个姑娘家从学做饭那天起，面临的第一课就是贴锅贴儿。

贴锅贴儿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面盆盛好玉米面，然后将锅底烧热，响边的水将玉米面搅和成团，然后振臂一甩，只听得“啪、啪、啪”一连串的脆响，面团便牢牢地粘在了锅壁上。锅贴儿围着锅壁贴了一圈，中间便是土豆饨豆角之类的菜肴。这里边大有学问，玉米面若是烫大了，便不粘了，面团便出溜一下滑到锅里去了；烫小了，面又太粘，不易出手。能干的家庭主妇做起这事来，动作麻利又干脆，只一会便好了。说起锅贴儿倒让我想起发生在我村里的一件真实的故事。

老刘头是车老板子，在家中又是油瓶倒了也懒得扶的甩手掌柜。有一天，老婆和他吵架后赌气回了娘家，这下可难坏了老刘头。早上他早早地生了火，学着媳妇平时的模样开始贴锅贴儿。他又粗又笨的手指好容易将面和成团，待往锅锅壁上贴时，面团似乎不大听话，一连几次都出溜到锅里。本来就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此时更是火冒三丈，一甩袖子，手一张：“去你妈的——”大喊声中，面团脱手飞出，“啪”的一声，面团不偏不倚，牢牢实实地粘在了房门上。之后，老刘头揸挲着手，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喘着粗气，在锅台边傻愣着。正巧生产队长赶来给老刘头派活，目睹这一幕，“噗哧”一声笑起来“人都说老刘头车把式好，没想到贴锅贴儿的本事也这么高明，将锅贴能贴到门框上，我算是服了你了”。让生产队长这一宣扬，全村人都知道了。“老刘头的锅贴——那是一手好活”居然成了哄传一时的歇后语。

由于长年吃锅贴，大馇子，于是扒苞米就成了干不完也累不着的长活。日久天长，难免腻歪得慌，大人们便哄着小孩想方设法让他们高兴起来。每天晚上，大人们便把远近听来的故事讲给我们听，什么“九妖十八洞，洞洞老妖精”，什么“封神水浒”、鬼怪神狐之类的故事居然令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便倒在玉米堆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玉米地青了又黄，黄了又青，“锅贴故事”也将岁月的划痕深深地刻在心里。

每一个人都会有珍存在记忆中最宝贵的东西，大到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小到一些具体可感的小物件。它们都会将你的思绪牵到远去的时空中，咀嚼品匝着岁月的艰辛与欢乐，痛苦和温馨。锅贴曾是刻写在贫穷时代的生活印记，匆忙的岁月似乎早早地将它遗忘了。可时过境迁，和锅贴儿睽别多年后，当再次和它重逢时，锅贴儿居然成了餐桌上的宠儿。在一个林区小镇上，锅贴儿竟成了一家饭馆响当当的招牌，很多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城里人慕名而来，他们在这里追求的是锅贴儿本味的芳香、味觉的更新和膳食营养的平衡，看他们饶有兴味地欣赏和品尝中，品匝出的不再是岁月的痛苦与艰辛，而是温馨的幸福和欢乐和现实生活的自得与充实。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从锅贴平凡而曲折的经历来看，否定之否定的规律才是社会发展的永恒哲理。

愿锅贴儿常在常新，常吃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