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2015年听到的一个故事。已经过去很久,但依然很清晰记得。
2015年8月,我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医院走完了她的最后一程。
我已年过六旬,深知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态,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但母亲,这个生我养我的人,这个至亲挚爱的骨血,她就这样离我而去,我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悲恸。
也许世间母子情感都是一样的真挚,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经历的却不是一次的生死。能够在乱世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难得,对于陪伴在身边的亲人有着更深的感恩和依恋。
可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的母亲,她都不在了。
从此,人生再无来处,只剩归途。
这个瘦弱的女人,干净了一辈子。无论再艰难的处境她都是洗的干净的衣衫和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
岁月的沧桑没有在她身上刻下一丝烙印。她白皙的皮肤到最后也不曾长过一块老年斑。
她不肯麻烦任何人。住院一周,即使神志不清,她没有弄脏过一点床褥。
我和家人平静的操办了母亲的后事,按照她生前的愿望,简单朴素。
我参加过很多葬礼,却只有此刻真正理解黑色的悲伤。
世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还有我们沉痛的思念和眷恋。
雨停了,天依旧阴沉。我擦干泪,转身离去。
斯人已逝,而我终将要重回再也没有她的人间。
我们回老家整理东西。翻出了很多陈旧的东西,记忆的闸门奔涌而出。
母亲是姥爷第二个妻子的女儿。姥爷的第一任妻子还没来得及给他生下一个孩子就去世了。姥爷便娶了姥娘进家门,可是姥娘生下母亲便撒手西去。
此时的姥爷常年在外打仗,那个时候的他是冯玉祥将军的一个排长。
他得知家人捎来的姥娘去世的消息,直接在苏州娶了一个富商之女。
那个战火硝烟的年代,情感浅薄的如同那怎么都长不旺的浅浅的草皮,风一吹就没了。
母亲一直跟着她的爷爷奶奶生活。
后来,国军打败了仗,父亲回到家乡做了一县之长。母亲在这个时候被想起,叫了回去做灶火丫头。
父亲也是这个时候跟着姥爷做了勤务兵。
父亲踏实,能干,任劳任怨。
1948年1月18日,禹县解放。共军部队的将领是父亲在苏州生下的儿子,我的舅爷。姥爷得以逃脱。
临走前,姥爷对母亲说父亲可以托付终身。
母亲的命运从此被定格。余下的岁月里,她一直以妻子和母亲的角色生存。
五十年代的山区很是贫瘠,食物是最大的奢侈品。我们兄妹四人能够活下来全是靠无私的父母从自己口中让出的口粮。我还有个妹妹,一出生就被饿死了,母亲根本没有挤不出一丁点乳汁去喂她,她微弱的哭着就没有了声息。父亲含着泪把家里仅存的草席卷了卷抱着她出了门。
很长时间,我看见新生儿,都有着莫名的恐惧,我总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我曾经无力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离去。
有一次父亲打饭回来,不懂事的我固执的拿个勺子一遍遍的捞啊捞,试图从清如许的汤里捞出一个面疙瘩。
可一切都只是徒劳。
我只能无奈的咽下几口这所谓的饭。无力的斜倚在破旧的门槛上。
夕阳落在半山,苍穹如画。风景美得不像话。可是六岁的我内心却是无限的绝望。我的瞳孔因为长久的饥饿没有一丝丝的光亮。
我清晰的记得奶奶的眼泪。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奶奶晒了一筐红薯叶。那是她整个冬天的希望。她时不时地出去看看她的宝贝。
而我只是小小的淘气和好奇,爬了上去想去偷吃一点填下我饥肠辘辘的肚子。可是我一下不心,那个破筐就倒了,红薯叶全撒在了晾晒的大石头缝里,一片叶子都没有留下。
奶奶愣愣的看着空无一物的筐,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无助的哭了。
我以为年幼的我记忆会很淡,忘记会很快。可是年岁愈大,这个场景却愈发清晰。像一枚铁印深深地烙在我包含愧疚的心里。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也许这个年龄的我给你们讲这些有点天方夜谭,如今物质的极度富足已经让饥饿这两个字和你们遥不可及。
但我一直很是珍惜。
如今的兄弟姐妹都在父母的精心培养下发展的颇为不错,我在市里做到正县,一个弟弟在省委部门任职,另一个弟弟在省城高校做教授。
父母从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成就可言,对他们来讲,好像为人父母为子女做任何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一如既往地朴素,穿简单的粗布衣服,吃清淡的一日三餐。对于食物始终珍惜,不舍得浪费一点。
看到他们的过分节俭还有经常吃剩饭的习惯,我们有过抱怨,但最终选择理解。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让我们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对他们而言,吃饱穿暖已经是人生最大的梦想。他们不肯来城里居住,
始终守着老家的房子,那用大块青石堆砌的房子是她们最忠实的陪伴。风雨飘渺,却始终坚固。
退休后的我常常回老家,我喜欢上了摄影,我用相机拍摄了很多家乡的照片,一草一木皆是我深深的家乡情。
而我的家乡也是中国山区农村的一个缩影,建国六十多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每个角落,我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父母再不用为饥饿忧伤,公平公正的体制让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也走了出来。
无限感慨的同时我更多的是对这个国家由衷的感激,生命是母亲给的,但好的生活是这个国家给的,我也会尽己力去爱这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
生命会消逝,但梦想永远鲜活。与祖国同行,我们都是追梦人。
PS:或许这些文字不是大家喜欢的故事,生活本身就有着很多的模样,有文艺小资也有颠沛流离。而我只是个记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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