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
下午五点多，问父亲，晚上想吃什么呀？中午是他点的西红柿炒鸡蛋，半杯酒，半碗饭。父亲说，用大锅腾剩饭吧。我一听，噢，原来是还没烧炕。
好吧，拿一把松针，划一根伴随了我们五十多年的泊头火柴，把大锅点着。太阳下山了，暖意上来了。家里存放了好几年的柏树枝子，这本是制作上等香的原料，却被用来烧大锅。立刻，室内院儿里，都是山野的清香，也有一丝禅院里的空灵。
父亲那一代人，男人是不做任何家务的，不但不做饭，摆桌子刷碗扫地洗衣服……，所有大门里面的活儿，都是母亲的，不但是父亲，村里几乎每一个男人都这样。封建大男子主义思想，把他们惯的不像样子，劳累的都是母亲。
我把饭菜都拿上桌子后，在堂屋拿其他东西时，听他在里屋说一句“蒜碗拿来”，开始我没听清，又问了一句，要什么？
“蒜碗”，他看到我切上桌的陈家熏鸡的猪蹄儿、猪头肉了。
他老人家是一根筷子都不会去拿的。
父亲爱吃猪蹄儿，这事儿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很少有关爷爷奶奶的记忆里，就有奶奶给父亲猪蹄儿吃的印象。那个时候日子过得困难，但孝敬老人的事却淳厚，爷爷的四个儿子，在二月二煮猪头后，都要送过去一或两个猪蹄。奶奶对最小的儿子还是有偏爱，在一个昏暗的晚上，一帮孩子疯玩儿的时候，我撩开了奶奶的门帘，看见父亲在爷爷奶奶的房间里啃他送过去的那个猪蹄儿。
母亲不但要忙家务、管孩子，还要和男人一样去干农活，挣工分。有一年的夏天，母亲耪地时从一个很高的梯田上摔了下来，胳膊摔坏了，去了三岔口卫生院。平时都是母亲做饭，母亲去医院了，我们怎么办呀！
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吃到父亲做的饭，他把黄瓜、鸡蛋什么的放在一起，弄熟了给我们说，这是木须菜。
我们一听就笑他，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都没听说过这个菜名，以为木须和畜牧是一样的，喂牲口的东西。
其实，父亲是知道木须肉这道菜的，他年轻在外面工作的时候，肯定吃过，只是那个夏天家里没有肉，他改良了一个木须菜给我们。
学“坏”容易学好难，在外面工作过的父亲终于没有把外面男人也做家务的好习惯带回来，反倒和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母亲桌上桌下的伺候。
有一年，家里来了口里的三个木匠，做了几件家具。木匠走后，其中一个木匠的父亲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买驴，在这里白吃白住。家里穷，但待客的礼节不能穷。木匠的父亲每次一来，父亲就陪着他在炕上喝酒，口里人能说会道，一喝就喝到很晚。
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那个时候我们也十三四岁，假期里每天都要和大人一样，干整天的农活，饥肠辘辘，却要看他们在昏暗的灯影下白话，心里实在是不高兴。
木匠的父亲每次来买驴，都说是自己家里种地用，父亲还要帮他去联络，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他买驴的目的是卖，这是一个驴贩子。
母亲后来也抱怨，口里人心眼儿太多，父亲太实在。
……
饭好了，陪父亲喝两口。
父亲说，你多喝点儿，喝完睡觉去了。他不知道我每天看书都要到很晚。
父亲年轻的时候，和别人喝酒时，一次也能喝半斤。无论什么季节，母亲也能萝卜白菜豆腐冷冷热热地掂对出好几个，供父亲下酒。
只是时光一去，再无回返。父亲那一代，习惯于被别人伺候，却体会不到做饭最起码的乐趣：自己想吃啥做啥。
人最终也不能脱离于所处的时代，这是思想先驱者的悲剧。早晨读书，看慈禧在与八国联军开张之前，砍了主和派大臣的脑袋，战败后又砍了主战派大臣的脑袋，韭菜长起来了，脑袋却没有办法再安上，看完不知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疫情蔓延，也是一个时代，既然逃离不了，不如在家研究厨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明天早晨蛋炒饭，老爷子已经点了。
做饭继续。
平时是我姐姐和姐夫照顾老父亲，我和弟弟都是周末回来陪他，做的不好。也是到了清明，想起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心里有些难过，就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些。疫情期间，世事有些艰难，不管怎样，都要彼此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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