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远了,继续说慧思和智顗。
代慧思讲经后,智顗就做了慧思的衣钵传人,(据说,并未真正授予衣钵),两个人关系好得一塌糊涂,几乎比亲兄弟还要亲(对,就是这个说法),自然,智顗完全得到了慧思的真传。
七年后,智顗往南陈首府—金陵(南京)传弘禅法,受请在瓦官寺开讲《法华经》,据说是一时朝野震动,万人空巷。
次年,已提为正处级的慧思手持御赐禅杖和护国大将军的亲笔介绍信,带领弟子四十余众来到长沙,进而抵达衡山镇。
慧思到衡山镇的当天,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造成了衡山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交通堵塞事件。
衡山人见过长相好的和尚,但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五十几岁的人,面如美玉,连个皱纹都没有。
衡山人见过有排场的人,但没见过这么有排场的,那和尚端坐在八乘马车之上,双手合一,口诵经书,声悠长婉转而不歇,虽慈眉善目却显得法相威严;车前,八名当地挑夫两行分行,以黄土铺道,以净水洒街;车后四十多名和尚同着锦服袈裟,珠光宝气,步伐完全一致。再后面,就是汗流浃背的百余名挑夫。
衡山人见过有钱的出家人,但没见过这么有钱的,队伍走到衡山镇最繁华街上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建筑—八方客栈停下,不足半个时辰,客栈老板和所有的住客都笑眯眯的搬家了,临行前,还把房间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衡山人见过牛气的大爷,但没见过这么牛气的,那和尚住下来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衡阳县府驻衡山镇代表处的头目就来投拜名帖,投完以后却不进门,直等到两个时辰以后,平素坐轿子贯了的衡阳县令快马加鞭赶到以后方随行而入。
据我所知,慧思到达衡山镇的当天,几乎每个衡山镇都在谈论这一标人马,甚至包括岳神和他身边的人。
岳神本来也是准备去拜访慧思的,但衡山这个地方,道教的地位比佛教要高很多,岳神只能是派个代表了。
这个代表是黄庭观主白云道长,享受正处级待遇,是当时衡山道教的二号人物,足见岳神对慧思的尊重。
白云去八方客栈的时候,衡阳县令还在屋子里,自然免不了要寒暄一番,自然就会提到衡山的最头面人物—岳神,自然要对岳神的神通夸赞一番,特别是岳神最为自得的围棋。
慧思却露出一丝怀疑的神态,那神态拿捏得恰倒好处,刚好让白云和衡阳县令能够隐约感觉到而又不失温柔敦厚的大家风范。
在一旁服侍的和尚却没有这么涵养,一脸不屑,哈哈地笑了出来,被慧思瞪了一眼,顿时老实下来,并垂手而立。
实际上,慧思平日管教弟子甚为严格,当日出现的情况本不应该发生。
慧思在日后写的回忆录中对这个事情很是自责了一番的。
在通常情况下,大人物身边都会有一些容易说错话办错事、很不招喜欢的人,他们总会在适当的时候有损大人物的一些小形象,以达到大人物需要的局面。比如这个服侍慧思的和尚。
这个和尚的法号,历史上确实没有记载过,我也不知道。实际上,除了智顗也就是智者大师等一些知名人士以外,慧思其它弟子的名字我基本一无所知。
从慧思日后达到的高度看,他身边的弟子肯定每一个都是顶厉害的角色,而且在慧思达到那高度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我讲的故事里也要经常出场,我决定给他们取个共同的法号。
我有两个方案,开始的一个是叫智空、智能、智光这样比较大众而且佛得一塌糊涂的名字,但我总不大满意,后来就帮他想了另外一个有意思的名字—智无。
取名字是个很有学问的事情,对于这点我毫不怀疑,自然就要好生学问一下。对于智无这个名字,我还是相当得意的。
于是,智无大师就这样产生了,严格一点说,是就这样就被我创造出来了。
智无大师是个重要人物,这里自然要先隆重介绍一下。
前面说到诸葛亮,我们都知道,诸葛亮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家、经济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此处省略一千二百三十四字)还有政治家之一,但我们不大知道的是,刘备是个专业的政治家,在政治专业内,诸葛亮的业务水平显然还相差不止一个档次。
我们大家都知道,刘备去隆中请诸葛亮,一共去了三次,前两次没见着,第三次去的时候诸葛亮正在午睡。
据我所知,头两次诸葛亮实际上就呆在家里。
象刘备这样的高干要出门,以诸葛亮这样拥有强大谍报网的人怎会不知道,但一请就出来,岂不很没面子。于是就安排自己的岳父、弟弟和狐朋狗友们演足了几场戏,自己却躲在家里的地窖里啃红薯干。
刘备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虽然知道那个二十七岁青年是个人精,极富利用价值,但要利用好、利用得服服帖帖、利用得死心塌地,也是要做足功夫的。
连续两次见诸葛亮不成,刘备反而不着急了,回新野就开始吃喝玩乐,一直从冬天玩到次年的春夏之交,才重新启动了那个著名的三顾茅庐连续剧。
诸葛亮早就等得有些心里打鼓,自然不能再去地窖出游了,但面子却还是要挣回一些的,礼贤的规矩同样要讲,于是,当刘备一行到达茅庐的时候,诸葛亮正好午睡着。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刘备使了个眼色,张飞就开始制造了一些动静。张飞虽然挺有名,但据说是个很莽撞的家伙,礼贤的名声似乎不怎么样,那动静看来还不足让诸葛亮动心,于是,继续午睡。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刘备只好再使个眼色,这回制造动静的历史上最著名的义士,死后被宣传得一塌糊涂,还被三教共尊的大神关羽,(当然,当时名气也就一般,不过他是刘备最宠爱的部下,大体也就是二把手的地位,)刘备喝止,并当堂作了一番演讲。
高调亮相的诸葛亮其实特别识时务,一看情况差不多到头了,就赶紧伸了懒腰起来,出门拜见刘备,非常低调和规矩地让刘备面试了一把,而刘备也不顾身份,低三下四得厉害,然后就是著名的隆中对,诸葛亮迅速做上了刘备这一党的二把手。
诸葛亮这个地位,就在他出场过程中双方已经商定好了,这个也是规矩,大家都懂的。换句话说,如果他早一点出来,后来下红头文件就只能写:“因工作需要,经研究决定,任命诸葛亮为军师,排名在关羽之后、张飞之前”;再换句话说,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去和诸葛亮搞排名就足可见刘备的诚意。
关于这个事情的其它部分,罗贯中在那本经常被改成连环画(其实,我一直认为那本连环画的艺术价值超过原著)的著名小说《三国演义》里编排得很清楚,我就不再罗嗦了,其实,就是对于这个事情,我还有许多另外的看法,后面还会要说的,这里就打一个油评论这类人物来结束这个小插曲:
从来史上未多书,
豪客身边总不虚。
貌似无心无忌惮,
亦呈熊掌亦呈鱼。
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屋子里的人只好把话题转到围棋上,自然,慧思是一副谦虚谨慎的模样,话也说得委婉,而那弟子一脸的讥笑只差没有通过鼻子明确的表示出某种声响来。
县令自然也会说点什么的,毕竟,衡山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什么大的活动,年底的工作总结一直就颇费脑筋,这个大好机会确实该利用一下。加之岳神的级别高,平日里自然对县令有些懈怠,县令正好可以抓个机会坐山观虎斗。
白云道长对岳神的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自然不会轻易示弱。
于是,这局争棋也自然势在必行了。
当然,据我所知,这一切都在慧思的计划之内。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关于赌注的合同谈判了。
按照国际惯例,绝大多数情况下,关于合同谈判的有关细节都是需要保密的,我也不好随便例外,也就缄口不语了。
反正,关于这盘争棋合同部分条款的最终情况是:
棋种:围棋(大家都是神仙系列的,当然是围棋);局数:一盘定胜负;对局者:岳神、慧思;裁判:衡阳县令;时间:八月十五;用时:随意;地点:冷清宫;赌注:衡山或者纹银百万。
这是有史以来最重的一局棋了。大唐重佛也和这局棋有相当的关系。
而且,自从这一局后,大人物就开始学习神仙的套路,下棋赌点什么就成为一种惯例。
还有个比较著名的棋,希夷老祖陈抟和宋太祖赵匡胤下象棋赢了西岳华山,算是给道教挣了一些面子,也开创了大宋重道的局面。实际上,作为原本是道家序列的五岳,相比较其它四岳的佛道相齐甚至佛胜于道,只有华山一直是道家独领风骚。
华山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华山,也叫太华山、华阴山,位于西安以东二百四十华里的华阴市,南依秦岭,北临黄河及渭河平原,最高海拔两千一百五十四点九公尺,是一座纯粹的花岗岩断块山,雄伟奇险,山势峻峭。《尚书·禹贡》中叫它惇物山(也有说那书中惇物山是指秦岭主峰太白山的),大概是说这山里好东西极多,毕竟说黄帝在那里会过仙人,一定留下无数好玩意,(那时的华山连后来的自古一条路都不存在,自然是吸引人的。)
华山之名更为人所知,主要还是从形状上来的,因为它的顶部也就是主峰和周边几座小峰一起就象一朵莲花,而它的西峰干脆就有一块酷似倒扣莲花的巨石。《水经注》:远而望之若华状,故名华山。至于象清末民初章太炎等人,非得说中华、华夏之名来源于华山,还搞了大量的考证,我倒觉得附会的成分更大一些。但这座山和东岳泰山一起作为中国文明的代表之类的说法恐怕是谁也不敢随便反对的。
前面我们提到,汉武帝搞五岳封禅,他从长安出发向东,在华山脚下盖了规模宏大的西岳庙,祭拜后继续向东去了河南的登封,在那里封了中岳嵩山,再向东杀到了山东,一次次地爬泰山,把东岳封了个够,中间还抽空去了一趟安徽和河北(也有说山西),顺道把南北岳一并拿下。而真正把前面提到的汉武帝版五岳写进国家文件的是汉宣帝刘病己,根据《汉书》记载,他在神爵元年也就是公元前六十一年颁布诏书确定五岳。这个历史上唯一即位前坐过大牢的皇帝无比崇拜自己的曾祖父汉武帝,自然不会改变汉武帝封的任何一个岳。
但问题来了,按说,西岳嘛,起码应该在都城的西边,汉武帝和他的曾孙子无论如何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苦恼了很长时间,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些理由,我认为,这件事情可能的起因就是前面也提到过的《尔雅》。
《尔雅》这本书,说白了,就是现存最古代的解释词义的词典和百科全书,它开了中国训诂学的先河。西汉文帝时期朝廷就专设了一个叫尔雅博士的官职,武帝时期出现了专门的尔雅注。这本书在历史上备受推崇,由于它汇总、解释了先秦古籍中的许多古词古义,成为儒生们读经、通经的重要工具书。在汉代《尔雅》就被视为儒家经典,到宋代被列为十三经之一。汉朝的小孩识字后,最早接触的三部书是《论语》、《尔雅》和《二十四孝》。
一般来说,从名字,所谓尔,是指走进或者接近的意思,雅,大体就是标准、正格、规范的意思,连在一起,基本就是让你的语言不断标准的意思,极富教化意义和煽情色彩,(但我觉得直接翻译成让你雅起来更具广告效应);从作者,有说是孔子和他的弟子整着糊弄人的,有说是更早一些的周公发起后经孔子一系整编起来糊弄人的,但更为普遍的说法是秦到西汉初年期间的学者,整合春秋战国甚至更早以及秦汉的诸多文献而成书。
关于岳,在《尔雅·释山》是这样写的: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霍山为南岳,恒山为北岳,嵩高为中岳。
由于《尔雅》成书肯定是在汉宣帝甚至汉武帝之前,如果当时就这么记载,汉武帝和汉宣帝也就没有必要整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所以这一段一定是汉宣帝时期的尔雅博士根据皇帝诏书修订的。
我们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岳的变迁问题。
岳最早是指山,然后是指管山的官吏,再往后就是山神了,这是一条线。尧时分掌四方外事的大部落首领称岳,大体就已经把大山和四方诸侯统一起来了,用诸侯所在地的名山代表诸侯,这就是另外一条线,即所谓的唐虞四岳。虽然道教的《洞天记》说什么“黄帝画野分州,乃封五岳”,但刚才说青城山的时候已经讲过,这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有不少人认为早在夏、商两代,就有嵩山为中岳而早成五岳建制的说法,甚至还有说舜的时候就搞了五岳祭祀,自然应该把唐虞四岳给废了的意思。
这些无聊的讲法主要来自司马迁的《史记·封禅书》,这个传说中最正直准确的家伙居然篡改儒家典籍。
《尚书·舜典》中是这样记载的: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用特。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明明只有四岳,甚至四岳里也只出现了泰山的名字。
而到了司马迁笔下,就成了:
“尚书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山川,篃髃神。辑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还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遂觐东后。东后者,诸侯也。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五月,巡狩至南岳。南岳,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岳。西岳,华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岳。北岳,恒山也。皆如岱宗之礼。中岳,嵩高也。五载一巡狩”。
司马迁这一改,搞得人们都以为早在舜的时候,舜就偷偷提拔中岳了。
当然,司马迁终于还是不大好意思,又在后面补充了好大一段专门提这个五岳变迁问题,把人忽悠得一塌糊涂,顺便含糊不清却义正词严地就把五岳建制最晚也在夏商给结论了:
“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闲,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于是自殽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恒山,泰山,会稽,湘山。水曰济,曰淮。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华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岳山,岐山,吴岳,鸿頉,渎山。渎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毶;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名山川;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而四大頉鸿、岐、吴、岳,皆有尝禾。”
(这个岳山和吴岳,现在指的都是吴山,所以有人说司马迁胡整,也有人非常牵强地说武功县那里有一座大壶山过去就叫岳山。)
抛开笔下跑火车的司马迁不谈,就是那部儒家典籍的《尚书》,其来历也颇多可疑,(后面会仔细谈的),但说是最早在西周、最晚战国成文还不是太离谱。那就是说,从西周到战国,人们还是不肯普遍认定周以前有过五岳。
《诗话》里有一句话,经常被人引用:“唐虞四岳,至周始有五岳”,所以很多人就认为西周就建立了五岳制度,华山由于在都城丰镐旁边,就是中岳;而周平王东迁洛邑后,嵩山为中岳,华山就成了西岳。这个说法,主要来自《周礼》,《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明确出现了五岳的说法,虽然没有指出五岳的具体名称。再加上声名显赫的太史公司马迁一顿大忽悠,人们得出一些结论也非常正常。
但问题又来了,虽然很多人认为《周礼》是周公所做,但实际上这也可能是忽悠人的,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中国古代乌托邦蓝图的《周礼》一书,成书或者和《吕氏春秋》差不多,甚至有可能是西汉所为,(这个问题以后再细论)。换句话讲,以《周礼》认定周朝就有五岳是很不严谨的。
当然,《周礼》成书的那个年代,阴阳五行的说法可能已经盛行于世了,尤其是战国时期著名的阴阳五行学家邹衍提出了五德终始学说,让当时还在试图和吕不韦争夺秦国控制权的秦王嬴政大为赞赏。从某种角度说,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就是通过宣扬五德终始学说在和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斗法并且占得舆论先机之后,才开始成为真正的政治家,最后一统天下的。而五岳的出世,和这个阴阳五行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比较普遍的说法是战国后期到秦之间,五岳建制才被真正抬上桌面。
我原先甚至臆想过,伟大的秦始皇还是诸侯身份的少年秦王,还必须名义上奉日渐衰落的周天子为主,(而后来吕不韦的灭周,从某种角度说,也是灭了他自己,)作为大肆鼓吹五德终始论的配套系列手段,他的方士们(也可以叫谋士)找到了伏牛山系的嵩高山作为洛阳中心的代表,结合原有的四岳,搞出了个五岳建制。但由于周室的不振,中岳和南北岳似乎一直也没怎么火起来。但华山就不同,毕竟是秦的基业所在,当然和古代就很有名、据说黄帝封禅过的泰山齐名了,于是典籍便记载并固定了东西岳。等到秦始皇正式诞生,想改也没找到理由。而到西汉初年,老黄学说横行朝野,自然就对前朝的伟大帝王表示了极大的尊重,自然在《尔雅》这样的书中昭示天下。另外一个伟大帝王汉武帝钦点五岳的时候,也只能尊重历史、承认历史了。
如果真是这样,至周始有五岳还有一定道理,但更准确的说法恐怕是:五岳成而周室灭。
但这个说法还是有无法原谅的缺陷,秦王嬴政乃至后来的秦始皇,推崇的是黑色和水德,都是北方的代表,似乎和华岳扯不到一起去。更何况这个说法还有个无法原谅的错误,因为吕不韦灭周的时候,还是秦庄襄王时期,当时的太子嬴政还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基于这些原因,我只好放弃这个可以做成小说题材(期待卖给某个写历史或者玄幻小说的家伙一个好价钱)的梦幻般的猜想。
东周列国,是我们这个民族文化发展最为重要的时代,诸子百家们在那个乱世,遇到了无数的机遇和事件,他们思考着,实践者,臆想着,追求着,折腾出现存和灭失的中国文化中除开外来文化因素之余所有的基业。
五行这个概念,现存典籍中,最早见于兵圣孙武的兵法和儒家思孟学派(子思、孟子)著作之中,明显是道家的东西被儒家、兵家拿去用,说明五行那个时候已经非常得人心了。
在邹衍之前,或者已经有人根据五行学说提出了五岳的概念,并且逐步形成规模,至邹衍、秦皇、汉武以降,不断完善,终得正果。
实际上,五岳和五行的衔接完全不必等到五德终始这样复杂高深的学说出现就完全可以搞定。而真要用邹衍的东西去整五岳,五岳建制反而可能要出问题。
毕竟,任何东西到了复杂、精致或者高深的程度,就不是一般人、一般问题所能适用的。
说了半天,西岳都东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但我觉得,也许我们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太精致、太高深了。
前面已经提到,四岳时代甚至到五岳时代初期,只有泰山(或者是别的叫泰山的山,比如中镇霍山)一家能够长期露脸作为形象代表。按照阴阳学甚至对称的美学理论,这样肯定不大合适,一定就会有人鼓吹找个对应的东西。人们一开始肯定找过华山以西的那些名山,比如说后来成为西镇的吴山,在周、秦时代还是称过岳的(所以司马迁还有其他人称之为吴岳),或者秦岭主峰太白山等等,但说实话,那些山和高峻美丽且不可攀的华山完全没法相比,自然是华山更符合和泰山称兄道弟的条件,何况当时从秦岭走出的嬴氏子孙还经常和楚国一道被当时所谓的纯种中国人列入半中国、半蛮夷一系,就算强大得一塌糊涂,也尽可以把他们搁到岳之外。
应该是在东周更可能是春秋的某个年代,某一位或者一批大学问家极力把华山固化为西岳,并且得到人们的广泛认同,甚至还有人炮制了黄帝于华山顶会仙的故事,慢慢许多被历史湮没的多家典籍便记载说:东岳泰山、西岳华山。甚至有人说,自古以来一直就这样,(当然还有更过分的说法)。
伟大的秦始皇对这样的布局肯定不满,但通过五德终始论发家的他恐怕也不好太与道家为难,他采取的方式有两个,一个是复古,去独尊泰山,他几乎都把泰山当成了他的第二皇宫;另外一个是创新,如司马迁所言,他按照地支之数,设置了十二名山,目的就是想淡化五岳概念。但这件事情,秦始皇搞得相当不成功,西岳华山不光没被搞掉,还随着五岳之名越来越风光,终于成了天下第二名山,象《尔雅》这样科普读物的早期版本中都写着:东岳泰山、西岳华山。
到了汉朝,西岳华山依然无法更改,而且一开始也没有问题,刘邦最早就定都在洛阳,而且就没有迁到长安的个人意愿。识字不多的刘邦估计是《尔雅》最重要的读者,(毕竟皇帝那位置要干好是需要文化的,而且刘邦有此志向),他在洛阳带着他那帮粗人功臣们读书的时候,把他们的老师封为尔雅博士,并把经过他和他老师整理修订(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这是惯例)的《尔雅》列入经典。准备长都洛阳的刘邦听取群众意见改都的时候,关于西岳位置的问题肯定没有想到(想到了也许就不迁了),就算有人注意到,大家是不太敢去动皇帝参与的第一本著作(也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本),毕竟这些读书人跟那帮整天在皇帝面前没大没小的开国武将有很大的区别,(其实刘邦也不喜欢武将们那样,不过因为是些老兄弟,不好翻脸)。
高祖的东西一旦留下来,就不是随便能动的,哪怕是汉武帝,所以他的封禅行程不能再向西了。而汉宣帝也只好让尔雅博士在书中增加了汉武帝去过的其他三岳名字。
华山以险闻名,实际上,唐以前根本无路可攀。除了黄帝号称上过,只有秦昭王搞过一次攀岩活动,命当时最有名的攀岩健将施钩搭梯登了一次。唐朝的道士们决定征服这座名山,就在北坡延溪谷开凿出了一条险径,于是留下了自古华山一条路的说法。当然,在上个世纪那场国内战争中,军人们又发掘出另外一条路来(实际只有半条)。
由于华山过于难登,加之离长安、洛阳太近,皇帝们虽然不肯上去,但去祭拜的次数却是最多的,所以汉武帝在华山脚下建了一个极其宏大的西岳庙,后来的皇帝也不停地修、扩建。
我和夫人一起去华山的时候,前半截走的却是第三条路—缆车,主要是想爬完五峰之后还来得及去看西岳庙的。毕竟建于汉武帝在位时的西岳庙,有着“陕西故宫”和“五岳第一庙”之称誉,是五岳中建制最早和面积最大的庙宇,据说曾有五十六位皇帝曾到此山巡游或举行祭祀活动。但华山上面那半条路实在难走,加上又是个节假日,缆车也挤得厉害,就算我把中间的玉女峰给放弃了,气喘吁吁赶到西岳庙门口,人家已经是让出不让进了。只好待下次再多安排一些时间了。
不过,在海拔二千一百五十四点九公尺、号称五岳元首的南峰绝顶上,我还是好生观览了一番华岳群山及渭河平原的绝妙风采,大有得道成仙之感,又信口不空回了一把:
五律—华山峰顶
天地如蝉翼,鸿蒙觉未多。
居高花有质,离垢露衔河。
乖别通神久,风云惇物颇。
餐之当蛹蜕,轻薄亦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