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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熙亭文存之九十七篇:苏轼传之宦海沉浮( 二)金马玉堂


  

郑熙亭文存之九十七篇:


苏轼传
第八章 宦海沉浮
 金马玉堂
 
“平生长物扰天真,老去归田只此身”,东坡方欲定居常州,不想做官了,然而命运却由他不得。未及安家,朝命忽至:诏苏轼复朝奉郎知登州(今山东省蓬莱市)。此时,国家出了大事:神宗皇帝自春正寝疾,二月 “风喑”加重高太后权同听政,元丰年(1085)三五日驾崩,在位1年,享年38岁;皇太子赵煦10岁继位,是为哲宗,“应军国事太皇太后权同 处分”。四月,从洛阳召还司马光,以资政殿学士知陈州;五月司马光为下侍郎(即副宰相)。


东坡六月闻命,当即收拾起程,八月过扬州,经密州访旧,超然台赋诗,十月十五日到达登州。登州属京东路,辖四县:蓬莱、文登、黄县、牟平。有81273户,人173484口。东坡六年罪废,返朴还真,乍一坐衙,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正如农夫小人,日耕百亩,负担百斤,初无难色,一日坐之堂上,与相宾飨,便是一厄。”拜发了《登州谢上表》,便出城访民问政。 此时登州及京东诸郡,都实行“榷盐”(官卖)了。官府买贱卖贵,盐户失业,百姓买不起,盐积如山,皆为泥土。登州不同河北淮浙,地瘠民贫,商贾不至,所在盐货,只是居民食用,实行榷盐,于官于民皆有害无利,“旧日京东贩盐小客无以为生,大半去为盗贼”。东坡欲到海边观海市,父老对他说:春夏间海中方有云气,如宫室、楼观、车马、冠盖之状,今已入冬则不复见矣。乃策马至丹崖山,登“蓬莱阁”。石壁千丈,玉立不移。远望云海空明,极目无垠,北虏山川,隐约可见。东坡惊道:“彼欲袭我,便风一 帆即至城下。”


阁下水中白石,冲刷岁久,状如珠玑,圆熟可爱,取得数升而返:“我持此石归,袖中有东海。”翌日坐衙,问僚属水军情形。言称旧屯兵不下四五千人,近岁始差出兵士,“分屯密州信阳、板桥、涛洛三处, 去年本路安抚司又更差澄海二百人往莱州,一百人往密州屯驻”。东坡道: “本州地近北虏,可谓极边,实为边防重地。因见其久安,便谓无事。滥行差拨兵士,不惟兵势分弱,更无法学习水战。武艺惰废,有误缓急。”东坡问明情由,即草拟奏状,未及誊清拜发,朝命遽至:“朝奉郎苏轼为礼部郎中”,即日赴阙。苏轼十月十五日到任,二十日朝命促行。“莫嫌五日匆匆守”,在职仅五天,但东坡是个有良心的官员,一天也不肯白吃皇粮。此时他收拾起奏稿,匆匆启程,到京后,即上《登州召还议水军状》、《乞罢登莱榷盐状》。至今蓬莱阁上屹立着一座苏公祠,登莱一带早年县县都立有 “苏公碑”,碑上刻的既不是造像,也不是颂辞,而是《乞罢登莱榷盐状》 全文。此状获准后,登莱二州得以不食官盐,历朝承袭,直至清代。


“流落江湖万里归”,东坡自熙宁四年外放,去国15年,终于得还。 十二月抵礼部郎中任,不旬日迁起居舍人(正六品)。新春改元元祐,元年1086)正月人侍延和殿;四月迁中书舍人(正四品),掌行命令,起草制 词,“事有失当及除授非其人,则论奏封还词头”;八月迁翰林学士知制(正三品),掌内外两制,宋代执政大臣多曾任此职。东坡起罪废,未及年,三迁至此显要地位,甚为时人瞩目。然而今日之东坡已非当年苏子了。“再入都门万事空”,他已经不再向往金马玉堂、功名利禄,“自甘屋两三间,岂意彤庭缀两班”,宠辱荣枯弹指之内,倒觉有些好笑。他给兄子安写信说:“某到不旬日,又有起居舍人之命。方力辞免。年岁间当请一乡郡归去,渐谋退省耳。
此时朝廷斗换星移,云雨反复。哲宗皇帝十岁娃娃还不谙事,高太后垂帘,倚重司马光;司马光向来与新法势不并立,居洛15年,窝有一肚子气。秋前河决大名,河北诸郡皆被水灾,至来春河未修复;西师虽罢,西夏复又犯边,时有战斗。凡此皆置之不顾,专以罢废新法为事。然而,宋神宗和王安石变法,前后历时18年,业已约定俗成,要全盘推倒,也非易事。但司马光毕竟是政坛老手,谙于权术,又有高太后言听计从,竟然能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尽罢新法。第一步,神宗死后不及月,司马光上疏请“广开言路”,下求言诏书,发动吏民攻新法,“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 第二步,抓台谏,会同吕公著,九月荐秘书少监刘挚为侍御史,十月又荐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朱光庭为左正言,唐淑问为左司谏,苏辙为右司谏,范 祖禹为右正言。因而引起了一场“御前论争”:
太皇太后:此五人何如? 枢密使章惇:故事,谏官皆令两制以上奏举,然后宰执拟奏。今除目由中出,臣不知陛下从何知之,得非左右所荐?此门不可浸 启。
后:此皆太臣所荐,非左右也。
惇:大臣当明扬,何以密荐?(由是吕会著以范祖禹、司马光 以范纯仁亲嫌为言。)
惇:台谏所以纠绳执政之不法。故事,执政初除,亲戚及所举 之人见为台谏者皆徙他官。今当循故事,不可违祖宗法。
司马光:纯仁祖禹作谏官,诚协众望。不可以臣故妨贤者路, 臣宁避位。
惇:光、公著必不至有私,万一他日有奸臣执政,援此为例。 纯仁、祖禹请除他官。
由于这场论争,纯仁、祖禹未能通过,招致司马光加速实行第三步骤:
倒执政。十二月刘挚首先发难,弹劾“蔡确与章惇固结朋党”,二人不罢 “善良无由自立”;朱光庭紧跟上奏“退三奸”(蔡确、章悖、韩缜), “进三贤”(司马光、吕公著、范纯仁);王岩叟亦上奏:“天下之大害奠如青苗免役之法,朝中之大奸莫如蔡确章惇”;朱光庭奏称蔡确、章惇不忠、不恭、不耻。二月间,蔡确毕神宗山陵事回政府,台谏官员刘挚、王岩 叟、孙觉、苏辙、朱光庭群起而攻之,“弹章交上十数”,蔡确遂上表辞职,二月庚寅,“尚书左仆射蔡确罢”,以观文殿学士知陈州;二月辛亥, “知枢密院章惇罢”,以正议大夫知汝州。在蔡确、章惇罢黜的同时,司马光与吕公著并相,刘挚为御史中丞。倒执政株连王安石之婿蔡卞、学生陆佃,以“新进少年”不可置皇帝左右,罢侍讲侍读,以赵彦若、傅尧俞代之。


东坡厌恶人事纷争,给米芾写信说:“某自登赴都,已达青社,衰病之余,乃始入闹,忧畏而已。复思东坡相从之适,何可复得?适人事百冗,裁谢极草草。”尽管东坡如此“忧畏”,但政潮涌起也只能随波逐流。五月, 苏辙以右司谏首劾吕惠卿“诡辩多端,见利忘义”,刘挚、王岩叟亦上章论吕惠卿之罪。吕惠卿落职,降四官,以中散大夫、光禄卿,苏州居住。苏辙等仍不罢手,论吕惠卿至三状,称其为“尧之四凶,鲁之少正卯,既非常 人,不当使用常法制也”。由是,吕惠卿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本州安置, 不得签书公事。其责词出于东坡之手: 
具官吕惠卿,以斗筲之才,挟穿窬之智;谄事宰辅,同升庙堂。乐祸而贪动,好兵而喜杀。以聚敛为仁义,以法律为诗书。首建青苗,次行助役。均输之政,自同商贾;手实之祸,下及鸡豚。 至其复用之年,始倡西戎之隙。妄出新意,变乱旧章。力引狂生之 谋,驯至永乐之祸……


当司马光肃清了政敌,大刀阔斧罢废新法之时,东坡和司马光发生了分歧,从而被卷进了漩涡。
司马光罢废新法,从保甲、保马开始。将罢免役法时,问东坡如何? 东坡感司马光荐举之恩,出于至诚,把在州郡所见,翔实以告,劝他“只可去其弊,不可变其法,则民悦而事易成”。司马光不听东坡劝告,在政事会议罢免役法。东坡心中只有国家和百姓,哪顾其他?不暇思虑即上言道 “差役行于祖宗之时,法久多弊,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致产,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 但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为病。君实知免役 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然免役法行之十余年,“天下便 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司马光听罢,乃大为不悦,神色忿然。轼曰 “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韩公不乐,公亦不顾,轼闻公道其详。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耶?”范纯仁支持东坡,也对司马光 说:“治道去其太甚者可也。差役一事,尤当熟讲而缓行,不然滋为民病 且宰相职在求人,变法非所先也。”司马光不从,“持之益坚”,命东坡 “详定役法”,即主持此事。东坡平生,从不违心从人,拒不接受这一遣,元祐元年五月二十五日上章辞免得准,旋又不许。东坡再上二状,申免役之法不可罢,“只当招募,不当定差,上与执政不同,下与本局异议, 乞早次罢免详定役法差遣”。


于是,东坡与司马光异同之争公开化了。中丞刘挚立即上奏:“今闻轼以议者异同力欲辞避。人人如此则法度之成时可冀乎?愿深诏执事者勿以小利妨大体,苏轼且令依旧详定,仍乞催促成就。”这样一件事体,竟反复不决。从此,台谏开始与东坡交锋了。
司马光为修《资治通鉴》,已累得“骸骨癯瘁,目视近昏,齿牙无几, 神识衰耗”,“垂老乃得国政”,为罢新法,“不舍昼夜”,自正月病重, 饮食极少。双腿不能走路,但他仍抱病躬亲政事,以新法未除,而“死不瞑目矣”。然而。司马光之政,只是“下诏改复”,其实下了诏并非就能“改 复”了。如刘挚妻言:“朝廷患免役之弊,下诏改复差役法。而法至今不能成。朝廷患常平之弊,并用旧制,施行曾未累月,复变为青苗之法。此二者大事也,而反复二三,尚何以使天下信从!”东坡对如此行政,深不以为 然。八月范纯仁以为国用不足,请再立常平钱谷敛散出息之法,即青苗法。 司马光“力疾入朝,于帘前奏曰:'是何奸邪劝陛下复行此事?’纯仁失色,却立不敢言。太皇太后从之。”从此。司马光“不复入朝”,至九月一 日病故,享年66岁。入朝执政总计18个月。司马光死后,吕公著独相,中书侍郎张璪辅政。
中书乏人,刘挚欲进,而高太后却誊顾苏氏兄弟。九月四日,东坡迁翰林学士知制诰。翰林学士,自唐为盛,职亲事秘,号为“北门学士”。仁宗时每过翰林院,曾为其正厅御书“玉堂”二字。是以最为清要之地。拜翰林学士,玉堂赐篆,对衣金带。金镶银鞍辔马,这一番荣耀非同寻常 邸报一下,朝野皆谓得人。一时间东坡声誉再起,他写了一首回忆游《武西山》诗,和者竟达三十余人。每于紫微堂当值,一夕草三制,饮酒赋诗 从容自若,人皆服其精敏。高太后爱其才,怜其忠。一日东坡当值,留宿中,太后召入便殿,口授除目:吕公著司空,平章军国事,吕大防范纯仁右仆射。东坡承旨毕,太后问曰:卿前为何官 东坡答:常州团练副使 问:今为何官?答:待罪翰林学士。问:何以遽至此?答:遭遇太皇太后, 皇帝陛下。后:非也。坡:岂大臣论荐乎?后:亦非也。坡惊曰:臣虽元 状,不敢自他途以进。后:此先帝之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才,但未及进卿耳。东坡不觉失声。后与帝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


此事迅即传出,御史中丞刘挚灵省之极,发觉坡“眷顾甚厚”,或将为执政,在暗地里作起手脚来。九月二十八日,监御史孙升奏:“祖宗之用人,创业佐命如赵普、守成致礼如王旦、受命定如韩琦,此三人者文章学问不见于世,然观其德业、器识、功烈、行治,日辅相未有其比。而王安石,擅名世之学,为一代文宗,一旦遭遇圣明,居大任,趋近利无远识,施设之方一出于私智,以盖天下之聪明。由是之,则辅佐经纶之业不在乎文章学问也。愿陛下选任左右辅弼,必先乎德嚣识,无取乎文学声名。”孙升在冠冕堂皇的议论后面,加了一个小报告 “贴黄”:“苏轼文章学问,中外所服,然德业器识,有所不足,此所以能自重,坐讥讪得罪于先朝也。今起自谪籍,未逾年为翰林学士,可谓极任矣。不可以加矣。若或辅佐经纶,则愿陛下以王安石为戒。”终于,刘以御史中丞入辅,未作尚书即为尚书右丞(相当副宰相),为北宋政坛所少见。尚书右丞吕大防为中书侍郎。
此时庙堂之上,皇帝幼冲,太后当权。丞相吕公著无主见,坐听吕大防 和刘挚口舌之争。刘挚起自中丞,手下一帮御史和谏官,号称“殿上虎”。 事有不遂,人有不顺,便交章弹劾,群起而攻之,常使朝廷朝令而夕改,终日纷纷,谁上谁下,于国计民生毫无作为,徒酿成朋党之祸,这便是“元祐之政”也。


东坡感高太后知遇之恩,勇于报国,置台谏凶横于不顾,凭掌二制之特地位,每交进和封还词头,以期补裨缺漏于万一,这自然置身于台谏锋
之下,无端攻击接踵而来。元祐元年(1086)十月,东坡受命考试馆职,擢黄庭坚为著作郎,张耒、晁补之为秘书省正字,三人皆善东坡,同入馆职。 刘挚以为东坡培植羽翼,又见试题文字,更为恼火,其文曰:“今朝廷欲思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惑至于媮(tōu)。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於刻。”刘挚大怒:“我等皆不称职,汝来作执政也。”乃使左司谏朱光庭上章,指责“学士院考试不识大体,以仁祖难名之盛德,神考有为之善政,反以媮刻为议论,独称汉文宣帝之全美, 以谓仁祖神考不足以师法,不忠莫大”,应治罪。东坡于十二月十八日上章自辩,申明:“所谓媮与刻者,专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能奉行, 恐致此病,于二帝何与焉?”这一把火烧了起来,台谏哪里肯放?“十二月 二十七日傅尧俞第一奏,二十八日岩叟继之,二年正月八日尧俞、岩叟再奏,九日王睹奏,十一日覩又奏。十二日批出,令尧俞岩叟光庭不须 弹奏。十三日三人赴都堂受旨,十四日三人又各上奏。”东坡无奈,十七日再上章自辩,宁愿一人反对全体,公开宣言道:
臣前岁自登州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与臣论当今要务,条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何则,差役、免 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今以彼易此,民未必乐。光闻之愕然:若如君言,计将安出?臣即答言:先帝本意,使民户专力于农。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值雇募衙前,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独有二弊, 公若尽去二弊,而不变其法,则民悦而事易成。光闻臣言,大以为不然。臣又与光言:熙宁中常行给田募役法;臣时在密州,推行其法,民甚便之。公若推行给田募役法于河北、河东、陕西三路, 数年之后,三路役人,可减大半,优裕民力,以待边鄙缓急之用, 此万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为不可。及差臣详定役法,先与本局官论难反复,次与执政商议,皆不见从,连上疏极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变之意,因乞罢详定役法。当此之时, 台谏相视,皆无一言决其是非。今朝廷已许雇,天下皆以为便,而 台谏皆累书力争,由此观之,是其意专欲变熙宁之法,不复较量利害,参用所长也。诚见士大夫好同恶异,泯然成俗。愿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损所有余,补所不足,天下幸甚。


与台谏纷争,东坡甚觉无味。原以为李定、舒亶阴险,出于安石余毒, 而今刘挚、朱光庭又胜其百倍!刘挚当年论新法被罢黜,东坡曾视为同道, 在扬州相遇,以“广陵三同舍”诗为赠,今同殿称臣,竟无端反目,看来这 妒忌倾轧,实为官场痼疾也。乃连上数章,请求外放,其志甚坚,以至杜门待命。新春在家得闲,宰相吕公著之侄希彦,除河南府通判,过府拜辞求 诗,东坡信笔写道:“念我山中人,久与糜鹿并。误出挂世网,举动俗所惊。归田虽未果,已觉去就轻。”送走吕希彦,扪腹倚床,哼起黄州小调, 润芝在旁见了讪笑道:“入官未久,腹大十围,蠢煞人。”东坡拍着大腹道:“此中何物?”侍儿抢前答:“都是文章。”东坡闭目摇头。朝云过来指点道:“一肚皮不合时宜。”东坡大笑,从床上跃起,谓朝云道:“汝知我心。”
金马玉堂,人皆仰望,其中清苦,世人莫知。入更锁院,大内沉 沉,玉堂当值,如同受罚坐监牢:孤灯独坐,冬日苦寒,雪粒拍窗,一声 “词头下”,连忙草制,“微霰疏疏点玉堂,词头夜下揽衣忙”,有何趣味!不禁想起黄州故人来。乃唤朝云磨墨,挥毫作书道:“东坡甚烦葺治, 乳母坟亦蒙留意,感戴不可言。仆暂出苟禄耳,终不久客尘间。东坡不可令荒芜,终当作主人,与诸君游,如昔日也,愿遍致此意。”书罢意犹未尽, 因杨绘已起知徐州,久未通问,乃作书道:“某近数章请郡,盖为台谏所不容也。昔之君子,唯荆(安石)是师;今之君子,唯温(司马光)是随。老弟与温相知甚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致此烦言,盖始于此。然进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东坡处人处事处己,皆以国事为重,凛然大 义,从不以私害公。
高太后阅过东坡自辩奏疏,深以为然,乃谕吕公著、刘挚道:“苏轼撰题,本非讥讽祖宗,只是论百官有司奉行有过。为这样一件事体论争多日, 今后更不须弹奏。”并谕苏轼迅起视事。
初春,东坡从王诜家乞得两荼蘼、两林檎、两杏,栽于玉堂前后。“玉堂昼掩春日闲”,时黄庭坚、刘攽、曾巩、张耒、晁补之、秦观俱在馆阁, 人才济济,唱和赠答,但多为应制之作,少有钱塘之芳鲜、黄楼之浑厚、黄 州之空明也,诸如“槐街绿暗雨初匀,瑞雾香风满后尘”,“入仗魂惊愧早莱,一声清跸九门开”,“衰年壮观空惊月,险韵清诗苦斗新”。


是年月,东坡除侍读,哲宗赵煦12岁,已知东坡文名,问他是如何学成?东坡容言道:“人君之学与臣庶不同,臣等幼时,父兄驱率读书,初甚苦之;知好学,则自知趣问;既久,则中心乐之;既有乐好之意,则自进不已。古 人所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陛下上圣,亦须从好乐中所悟入。且陛下之学,不在求名与求知,不为章句科举计也。然欲周知天事理,临万机之政,非学无所折衷。”哲宗回到后宫,高太后问讲席何如 哲宗道:“极明白有趣,其他老生不待言。
东坡既进职经筵,为执政大臣只是早晚间事。刘挚不安,言官又有文章可作,九月十一日,侍御史王覩奏道:“轼自立朝以来,咎衍不少,臣不复言。但庙堂之上,若使量狭识暗、喜怒任情如轼者,预闻政事,则岂不为圣政之累耶!”正文外,又夹了二道“贴黄”。章上不报。至十二月二十八 日,监察御史赵挺之弹劾东坡荐举王巩、黄庭坚不当,指其“二人轻薄无 行,少有其比”,又劾东坡在学士院策试馆职,“以王莽、袁绍、董卓、曹 操篡汉之术为问。考其设心,罪不可赦,使轼得志,将无所不为矣!”新年正月十九日,王覩再奏:“苏轼试馆职策题,自谓借汉以喻今也。乃是王莽曹操等篡国之难易,缙绅见之莫不惊骇。轼胸中颇僻,学术不正,长于辞华,而谙于义理,若使久在朝廷,则必立异妄作。”台谏章疏,其意甚明, 必欲把东坡赶出朝堂。东坡本无谋为执政之意,每与刘攽等诗曰:“纷纷荣瘁何能久,云雨从来反复手”,闻台谏击之甚极,乃上章求去。太后召至内东门小殿问道:“何故屡入文字乞郡?”东坡以疾病对。太后温谕道:“岂以台谏有言故耶?尔兄弟孤立无倚,皇帝与老身尽知。但安心作事,勿恤人言,不用更入文字求去。”


元祐三年正月,东坡受命权知礼部贡举,同知官有吏部侍郎孙觉,中书舍人孔文仲。东坡胸次如光风霁月,知其事,去其弊,不负朝廷委托,务求把事做好。正当举人赴试之期,“大雪方数千里”,东坡奏请展期半月, 并改变原分四处(初考、复考、编排、详定)详定等第,为集中一处共定等第。上差太监作“巡铺官”,每于贡院勒索举子,随意诬人抄袭挟带,逐出贡院。内臣陈造,逐人出院时命兵士三五十人齐声大叫,“在场举人,慌悚不安”。东坡两次奏明,调出陈造等三人,使贡院秩序井然。宋太祖开宝三年开恩科,凡应试15次以上不合格的举人,赐本科出身,为“特奏名”,当时规定下不为例。真宋景德二年开例,以后滥行施恩。本次下第举人,450人被“朝省状举”特奏名,东坡请旨,由“考官精加考校,量取一二十 人”,这就把“朝省”大臣都得罪了,东坡“非不知言出怨生,既忝近臣, 理难缄默”。本科取李常宁等24人进士及第,296人进士出身,188人同出 身,诸明经73人。共581人。
东坡知贡举,一帮纨绮子弟,自知不妙,先在暗中走动起来,台谏便立即“风闻”弹劾,“未入试院,先言任意取人”。这般纠缠如何是了?东 坡以太后知遇之恩,本欲尽瘁国事,然而此时在朝实无丝毫补报,“而为郡粗可致民”,乃以“左臂不仁,两目昏暗”, 再三请求外放。这日卧病在家,两个侄儿举进士不中,告辞还乡。东坡以诗相送,告诫道:“治生不求 富,读书不求官。譬如饮不醉,陶然有余欢。”东坡实在是做官做怕了。从22岁入仕,为官31年,宦海沉浮,“风俗恶甚,朋旧反眼,不可复测”,要效法白居易,避开牛李党争,“中瞻”于外任,决意离开京都,请求“入 对”,当面向高太后言明心迹,终于元祐四年(1089)三月,罢翰林学士侍读,以龙图阁学士充两浙西路兵马钤辖知杭州军州事。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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