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也会说话

王 蒙

　　在文化部上班三年半，我结识了方杰同志。我们成为朋友已经超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方杰是一个纯正的人。如今能用纯正二字做定语的人并不算特别多。

　　他是老革命，同时他与时俱进，没有丝毫背包袱、端架子的呆板与好为人师的倨傲。他是文化人，同时他眼睛向下，了解实情，没有那种书生议事的荒疏与坐而论道的一厢情愿。他长期担任政府官员，同时，他处处抱着学习与研讨的态度，没有那种权权权的恋栈与“官场”的工于心计。我还要补充，他又老革命又官员，但也没有当上“高官”，而他生活得十分本分快乐。他快乐达观，但是又带棱带角，不昧良心。他尊重旁人，当然也包括尊重领导，但是他从不知道迎合投靠，不知道搞什么圈子、拉“自己人”；当然，也就得不到什么体己的提携与助力。他搞了一辈子文字工作，却也没有急于变成著作家，他年岁很大了，热过了也凉过了，一般人认为没有多少事可做了，才笔耕出书。

　　他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他只知道实事求是，却不知道实话实说会给他个人带来什么利害长短，不知道上午的一句实话就能让他下午腾地方。当他由于实事求是而付出代价的时候，他仍然安之若素，不改初衷，满脸笑容，宁可提前结束终身的“官运”，决不昧着良心说话。

　　我看了他写的回忆录，他的文字干净爽利，他的态度与人为善，他的叙述有条不紊，他的心地阳光透彻，仍然是，除了实话还是实话，除了与人为善还是与人为善，除了扬正抑邪还是扬正抑邪。我很喜欢。

　　如今我又看了他的随笔散文，他的心地仍然炽热，他对于一些人与事情的感受仍然清楚透亮，他的文字仍然干净利索。他仍然是好处说好，坏处说坏，好处愿意你更好，坏处愿意你改正。我明白了，他的心态仍然是蓝天白云般地纯净。心净则文净，心正则文正，人纯则文纯。我祝贺他的新书《昨去今来》（文化艺术出版社）的出版。在一个浮躁的时刻，在盛行装腔作势炒作的风气下，我希望他今后更多地写一点，保持一点单纯，给社会增加一点正气，给读者增加一点平和的是非感。

　　好人也是会说话的！

　　（本文为《昨去今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