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 乔显佳 倪自放
片/本报记者 邱志强
莫言的老家潍坊高密市“东北乡”和记者胶东老家的很多乡镇,从地理面貌上如出一辙:都有一马平川的庄稼地,任何一座海拔超过一百米的山头都会令人觉得稀罕；有静谧的河水,肃静地、温婉地从村前庄后流过；有很多管姓、高姓、张王赵李姓皮肤黝黑、乡音朴实的老乡；也都有唱腔或悲凉或高亢的地方戏种,像流传于高密一带的茂腔和流传于即墨一带的柳腔……甚至,都曾种植有大片的血海一样的高粱,如今又因为经济效益差而纷纷弃种。
与众不同的是,高密出了个莫言,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红高粱、东北乡,一下子成为人们心目中向往的文学圣地。记者近日追寻他文学作品里的世界,来到他的家乡高密,为您解析莫言文学地理场景中的现实场景。
大江健三郎到高密,执意睡土炕
莫言旧居位于今高密市东北部胶河疏港物流园区平安庄村,是一处方方正正的老院子。四间青砖石基、土坯墙灰瓦盖顶的旧房子,院外有一简简单单的小门楼。这里就是莫言童年、青少年时期居住的家。直到他踏入军旅之前,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其中西屋被透光木条窗格裁成黑白图案的土炕上,当年曾陆续降生包括最小的莫言在内的兄妹4人。最多的时候,这4间房子住了13人。
自从10月11日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日,这4间破旧的小屋就成为很多人向往之地。15日,记者采访中,遇到十几名找寻来的游客。其中有东营一文化机构的一些老师,还有几名现居大连祖籍高密的游客,“听说山东出了大事,都来看看。”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士说。
莫言旧居后面的数百米处就是高密的母亲河——胶河,在平安庄村的村后甩出一个弯。与莫言一起长大的同乡好友王玉清介绍,当地有“长河一拐弯,必定出大官”“河流拐弯处,必有贵人住”的说法。早在莫言成名之前,民间的这一说法似乎被事实所应验。一是莫言旧居西侧相距3米的老宅,曾经出了一个国民党时期的海军中将；另一位大人物曾任武汉市副市长等职,旧居位于莫言旧居东18米处。莫言是胶河拐弯处出现的第三位“大官”。王玉清说,一些相信有风水之说的当地村民,近两年纷纷跑到平安庄村北的胶河南岸盖房子,使得如今该区域几乎没有空地了。
2002年,已经蜚声国际文坛的莫言,其旧居就引来日本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前往他的家乡探访。当时,高密方面在县城给他安排了不错的酒店,但是大江健三郎坚决要求到莫言的老屋,在土炕上睡了一晚。
很多找到高密莫言旧居的人,心里都想揭开一个疑问:现实中的东北乡,到底给与文学地理上的“东北乡”什么,让莫言可以写出一部部的好作品?这个小学五年级就辍学的生活贫苦的农村孩子,如何一步步获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
高密的沃土培养出“倔强的红高粱”
蒋玉君是高密市三贤文学社的副社长、《三贤文学》主编,也是高密市莫言研究会的理事。1953年出生,长莫言两岁。两人同为东北乡人,都属于目前的高密市夏庄镇。因为上述原因,蒋玉君本人对于莫言的作品非常熟悉。
2002年,蒋玉君陪同一位记者,到莫言的家采访。当时蒋玉君曾经与莫言有一段对话,他问:现在社会上有一种看法,说你今后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你怎么看。莫言当时说:现在社会上确实有很多人想获这个奖,我也想,但我距离这个奖十万八千里,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写作。这段对话当时给蒋玉君的感觉是“这是一个胸襟很博大的作家”。
这次见面之后,蒋玉君写了一篇文章《用“大江”目光聚焦莫言》。蒋玉君在自己的这篇文章中推断:莫言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理由归结为四条:一是两位作家小时候的生活境遇相似；二是他们对于文学的感悟相似；三是文学的起跑线相似；四是他们文学创作的灵感来源相近。结论是,大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莫言也可以做得到。
2011年9月份高密市举行红高粱文化节,在会上,大伙儿按惯例评价了一些文学作品。莫言在评价自己的一部作品时,很朴实,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就像是评价一部和自己不相干的作品”,蒋玉君回忆道。在他看来,莫言所有的作品,都源于高密东北乡,但实际上要从书里找现实中的地理名词,又很少有。
哺育莫言长大的胶河,如今看起来比较温顺,但在几十年前,情形却不是这样。莫言在自己的作品中曾描述:站在河堤下,老远看到像奔腾的野马涌来。蒋玉君表示,这种看似有些夸张的形象描述,实际上和他小时候看到的河水“水头”完全一致。
他和记者采访到的多位莫言家乡的文人看法一致,胶河对于莫言文学智慧的启迪很大,近水则智。王玉清等则相信,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之所以出生在东北乡的胶河边,一定有风水的因素。
在距离莫言旧居以东约10分钟车程处有一座青纱桥,位于高密市东北部胶河疏港物流园区孙家口村村后。1938年3月15日,高密抗日游击队根据可靠情报,在此伏击了途经这里的一个鬼子车队,歼敌39人,击毙了在平型关大捷中漏网逃脱的板垣师团中将指挥官中岗弥高(抗战期间在中国战场被击毙的两个日军中将之一),缴获大批的战利品。该战役也被莫言写进了小说《红高粱》。作为此役重要历史见证的青纱桥,成为之后张艺谋拍摄电影《红高粱》的主要拍摄地之一。一座桥见证了“三颗星”走向世界舞台。1988年电影《红高粱》荣获柏林金熊奖,导演张艺谋声名大震,演员巩俐走上国际影坛,作家莫言也一举成名。
在蒋玉君看来,电影《红高粱》中的结婚民俗、大花轿以及酒坊和酿酒的工艺,在现实中高密就是这么做的。上世纪50-70年代曾经种过高粱的他,对于高粱的看法和很多高密人一致:生于涝碱地,旱点也能生长,生命力顽强,完全不像棉花、小麦那样娇贵。撒上种等着收就行。高粱制成的食品很难吃。红高粱的这种特性也培养了很多高密人坚韧、朴实、率真的性格。与那些生活在森林或山地、草原的居民相比,高粱地里长大的人,肯定不一样。
原始性的东西都是东北乡的
蒋玉君认为,要想单纯从莫言小说中寻找有关高密的真实地名,可能比较困难。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关于“魔幻”的评语,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但莫言小说“原始性的东西都是高密东北乡的”,有关高粱的一切,很早就在莫言幼小的心灵中打下烙印。
回看莫言的创作轨迹,他非常善于求新、求变。每写一篇小说都会有变化。其中,《红高粱》充满了早期的野性东西；《酒国》中对人性大胆、赤裸的描写；《生死疲劳》《蛙》对人性的描写更进一步,掺入一些忏悔的思想。
很多作品的主人翁就是东北乡的人,《蛙》的主人公“姑姑”,就是莫言现实中的姑姑,如今健在。另外也有莫言接触到的高密市的一些领导,也被他作为原型写入或者吸收进文学作品中。
对于小学五年级就辍学的莫言,最终揽得诺贝尔文学奖,很多人为此感到迷惑不解。对此蒋玉君看来,除了你不得不信服的“天才”缘故,还与他平时善于学习、循序渐进、不断深造有关。莫言从小痴迷于看小说、听故事丰富自己,开拓自己的想象力。他的作品每部都与上一部不一样,都有自己的提升和艺术上的追求。正是这一部部泣血之作,变成一个个台阶,使他最终走上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台。此外不得不说的是,高密作为多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乡,莫言从传统艺术中汲取了很多的养分。
高密剪纸艺人范祚信今年68岁,没有上过一天学,却在高密馥郁的民间艺术土壤滋养下,成为剪纸大师。根据小时候听评书、听故事了解到的水浒一百单八将性格、外貌特征,剪出的作品充分表现了水浒好汉的性格特征。另一位叫齐秀花的剪纸艺人,其生肖剪纸作品被国家有关部门制成邮票。早年齐秀花在放牛时,将牛的动态形象深深地刻进脑子里,成为今后创作的富矿。
10月11日晚上,当莫言获得诺贝尔奖的消息公布后,高密文化馆馆长牟文等高密当地60余名莫言粉丝,相互招呼着趁夜驱车赶奔拍摄红高粱的东北乡青纱桥。他们带去啤酒、冷食,在石桥上狂欢庆祝至凌晨4时许,燃放了几千元的鞭炮。在后来记者对牟文的采访中,牟文表示,不论国内还有多少有名的作家,此次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象征着一个叫“高密东北乡”的地方,已经事实上成为中国文学的一块圣地。一个具有世界性的“文学王国”早已形成,而国王就是莫言,将他从高密东北乡汲取的营养,变成文学上的才华,溢出一部又一部的佳作。
牟文认为,高密的民间艺术在莫言作品中占有很大的分量,或者说融入了莫言作品中。无论是《檀香刑》《丰乳肥臀》,都从高密茂腔、扑灰年画等民间艺术中汲取了灵感和养分。
“莫言写的都是东北乡的东西,只有经过几百万字、几千万字的锤炼,才会有这么充满魔幻色彩的文字。无法想象他今后还会锤炼出多少东北乡的小屋、小路、田野。”牟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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