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在酒吧，酒酣人醉的时候（不是我，我不喝酒），一个老熟人表情严肃地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大堆话。我在巨大的音乐声中努力地捕捉他的词汇和句子，临了，我对着他的耳朵吼道：你说的很好！很有道理！但我一句都没听懂。接近全醉的老熟人粲然一笑，也吼道：反正你觉得我说的好，说的有道理就行了啊，我高兴。
我一直就很喜欢这些有趣的突兀。
读英国作家杰夫·戴尔的新作《杰夫在威尼斯，死亡在瓦拉纳西》之前，我没读过他的东西。翻开书没多久，看到在威尼斯双年展的派对，有这样的一番对话。派对上，一堆捏着酒杯站着交际的艺术杂志的记者和编辑中，插进来一个叫凯撒的电视制片人，他在那个禁酒的国家呆了一周，于是他对各位痛诉道，“……每隔几分钟，随便我在做什么，随便我在跟谁说话，我都会开始发呆，漂浮在我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品脱啤酒……”另一个人附和道：“……你想着磨砂玻璃杯里大份的冰镇喜力？”凯撒说，“不一定是喜力，有时候是百威。”……
我笑起来。好了，这本书，这个作家，会读下去的。
这个凯撒讲完他的啤酒遭遇之后，有人嘲弄地问，这个故事还能深刻到哪里去？凯撒很认真地说，深刻之处在于，通过这次遭遇，然后把生活中的所有归结在一起加以考虑，他终于认识到，他爱啤酒胜过一切。
我又笑起来了。我不仅喜欢有趣的突兀，还喜欢找到人生目标的人。有了啤酒这个人生的基石，这个叫凯撒的电视制片人就是人中翘楚社会精英，如果把这个基石给撤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者说，他就只是一个每时每刻想念着啤酒的呆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基石，也就是所谓的立锥之地，由此向这个世界张望、企盼，由此而活着，也由此找到自身的存在感进而荣誉感。这个基石，很多时候其实就是啤酒这类的东西。
凯撒这种家伙让人羡慕，他能总结归纳出他的人生基石（不管这是不是一种噱头，一个段子，还是他的阶段性总结），能从纷繁的生活中拎出要点来，就值得庆贺。我历来认为，人的成长和成熟，并不是要找个节点来改变自己，重要的是遇到节点的时候能认清自己。认清自己之后，想改变什么，不想改变什么，能改变什么，不能改变什么，一目了然。
杰夫·戴尔说，“最终所有发生在内在的事情都会展露在外在。内在的会被外在化。”针对这句颇有意味的话，我的感想是：所有的外在也会逐渐的内在化，这是一个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过程，看哪一边比重更大，看哪一边颜色更深，另一边就会逐渐地被覆盖或侵染。
有一晚还是在酒吧，一堆人在分析人生。一个熟人说：洁姐，你一定要买个电高压锅，那简直是厨房神器哦。
我觉得那是那个晚上关于人生最有建设性的一个意见。我就真的去买了一个电高压锅。他没说错，的确是厨房神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