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粑粑

　　□林文俏

　　“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

　　贫穷里的一碗油盐饭，负载着母亲的全部生命质量。读完这首网络小诗，我禁不住鼻子发酸。因为，只要把“油盐饭”换成“粑粑”，写的就是我母亲刘炳夫的母性之光。母亲已过世8年多……

　　“油盐饭”的年代，是改革开放之前的清贫年代。那年代，童年的我也有快乐，那就是过年。过年我虽然没有新衣穿，没有压岁钱。但有平时吃不到的粑粑，而且可以放开肚皮吃。因为粑粑都是我母亲自己做。甜糕，咸糕，粽子，印子粑，大肚粑，样样她做得一流。粑粑配上爽神汤，母亲做的春节早点不比广州的早茶差。粑粑不仅自己吃，还要送邻居。

　　过年前半月，母亲就忙着做粑粑了。先要舂米粉。在我的家乡桂林市平乐县城，一条街就一个碓。今天你去，明天他来，排队排到除夕。那“笃、笃、笃”的舂米声，此起彼伏，一年只响一次，比那鞭炮声更有年味。已放寒假的我常跟着母亲去舂米粉。我往往没踩上几脚碓身，就累得满头大汗。看我的累样，母亲就自己去踩碓身，把较轻松的筛活交给我。舂完米粉，就是母亲一个人忙了。讲究技艺的工序，母亲从不让他人插手。

　　我最喜欢母亲做的大肚粑。它其实就是比苹果略小的“大汤圆”。母亲用的馅心有萝卜、猪肉、芹菜、木耳、腐竹，粉丝、虾米等10余种。由于混合一起百味俱全，我一口气可狼吞虎咽十来个，肚胀的两天都不想吃饭。除了大肚粑，母亲裹的粽子味道也美。

　　1984年我从昆明调回桂林工作。母亲离开平乐县城到桂林给我带孩子。她的行李袋里居然有几把干粽箬叶。我奇怪问她：“带这干嘛？”她说：“你从小喜欢吃粽子，我怕桂林买不到粽箬叶。”带大7个子女的母亲晚年又开始带孙子，她走到哪家，那粽香就飘到那家。

　　忘不了参加工作后每年的12天探亲假，母亲几乎每天都要给我做粑粑，而且12天要做12种粑粑。那个时候没有家庭电话，母亲又不识字看不了我的信。只有那12天探亲假她才能感觉到我在世界的存在，一年的母爱集中在那288个小时迸发。离家前一天的粽子做得特别香，我却一口也咽不下。因为又要过一年才能吃到它。离家后坐一天火车回到昆明，我打开行李，里面居然藏着昨日我咽不下的粽子。

　　直到近80岁，我的母亲才终止做粑粑。因手脚不灵便了，而且各种粑粑商店里应有尽有。2000年春节，我带她去广州市场买粑粑。路边有一个老太婆在卖粽子。母亲停下脚步凝思了几分钟，要我各种买了一个。回家吃后，她对我说：“这种粽子没有我做的好，也能卖几元钱。可惜以前不准摆摊卖粽子，否则过年也能给你缝件新衣了。”

　　母亲于2004年12月1日在桂林去世。每年祭奠，她墓前都有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