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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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尖
　　那晚，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归来》给看了。走出电影院，看到上海的超现实路况，高架上很少车辆，地面上全是车，一下觉得张艺谋真是应景。
　　《归来》就是那晚的上海高架啊。
　　这么说吧，以张艺谋、陈凯歌为代表的第五代，大都呈现了逆生长状态。顺便抱个歉，说到张艺谋，总要连累陈凯歌，不过，我们谈论陈凯歌的时候，也总是搭伙张艺谋，这是咱地面人的心理，拥挤惯了。但这些上了那晚高架的大腕导演不一样，前面有资金开道，后面有资金扫尾，道路笔直没人抢道没人乱来，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通红的两眼熬到现在，都成了桃花色。老婆换过一轮，孩子生过一茬，他们现在的人生心态，要多柔软有多柔软。从谢晋那里接过来的中国电影使命，到今天，就剩下一个：逗你哭。
　　陈道明和巩俐隔门不能相见，你不哭，那他们在火车站惨无人道地被分离时，你肯定得哭。哭过第一次后，就容易了，尘满面，鬓如霜，对面相逢不相识，苦尽甘来团圆时刻，巩俐失忆了；然后，为了天天回到她身边，陈道明成了中国电影史上第一情种。年轻的观众看到这里，忠犬八公啊，掉泪。年老的观众想到王宝钏，掉泪。
　　因此不要跟我说，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大限度的反思。别的不说，前面谢晋的“反思三部曲”拍完三十年了，后面姜文的“阳光系列”也有年头了，反思的电影，虽然巨作不多，但各种声音也都有。弄到今天，苦情的知识分子就剩下一句法语和一手钢琴，站在对立面的，直接就是从《潜伏》中走出来没有一点变化的李涯，嘿嘿，张艺谋的整个历史想象就是民国范儿。所以，走出电影院，如果你想到尓豪和可云，那不是你的趣味走低。
　　软不拉几的调门，唯一能作为的，也就用治愈语法刺激泪腺。这些年的对外开放，中国导演倒是真金白银地学了几招韩式按摩，岁月的高架桥上，就留陈道明和巩俐飙痴情，其他，全部赶到地下，而张艺谋的摄影机，高高仰起。所以，如果你真的像明叔要求的那样，被这部电影感动了，那么，回头看看新鲜出炉的《舌尖上的中国》吧，因为片子中展现的，中国人对食物的千年痴情，其实浓过明叔和巩俐。
　　而最后，我要祈祷，这是第五代带给中国银幕的最后一个疗程了。因为，说到底，第五代也两手空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