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芳:《金瓶梅》的艺术世界

2014年08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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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众文艺讲堂是由山东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省文联、省作协主办的大型系列公益讲座,每周邀请一位省内文艺界专家举办讲座。8月2日,山东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马瑞芳做客大众文艺讲堂,与大家一起分享“《金瓶梅》的艺术世界”。
　　《金瓶梅》表面写宋代故事,实际展现了明代“清明上河图”,可看作明代食货志。从小说史看,《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分别开创了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金瓶梅》是人情小说的开山之作。因此,不管从经济史还是文学史的角度看,《金瓶梅》都不姓“黄”而姓“史”。
　　金、瓶、梅,三个女人组成著名小说的名字,主角却是西门庆。西门庆的出现,说明一个崭新的人物,一种崭新的思想,一种崭新的构思,登上了中国小说史舞台。
　　西门庆是个登徒子,他玩女人要人财兼得,纳孟玉楼、李瓶儿为妾同时都发了妻财。西门庆还掌握官府。靠送礼,蔡京任命他做山东省理刑副千户,审第一个案件就索贿一千两银子,让杀人犯逍遥法外。西门庆还掌握官场网络,知道选绩优股或潜在的绩优股,他给刚考中的蔡状元送一百两银子,不久状元成巡盐御史,西门庆靠他批的三万盐引发了一大笔财。西门庆还偷税漏税。他派人去杭州贩卖丝绸,告诉仆人,带着80两银子送给税关上的钱老爹。20车绸缎纳了十车茶叶的税,逃税百分之八十。《金瓶梅》中的西门庆比《水浒传》中多活六年,不是武松杀的,是纵欲过度死的。他从生药铺老板到开当铺、绸缎铺,走标船,做到五品官,财富从五千两银子到十万两。西门庆巧取豪夺、贪赃枉法、纸醉金迷,是奸商、贪官给后人留下的活字典,是当下最有现实意义的古代小说人物。
　　《金瓶梅》开创了人情小说的各种章法。它以家庭为中心向社会辐射。它写人,从头到脚,利用起来。比如西门庆头上戴哪个女人的金簪,就说明这个时间这女人是他的最爱,孟玉楼的金簪、李瓶儿的金簪都引出了有趣的情节。一个小小金簪,把人与人的关系写得深刻至极。再看脚。潘金莲用三寸金莲诱惑了西门庆,她进入西门府后,有个脚比她更小的女人冒出来了,潘金莲听到宋惠莲夸自己的脚比潘金莲的小,说潘金莲的脚不周正,气得要命,设计害死宋惠莲。
　　我们再说床。《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没人写过床,《金瓶梅》写床多么精彩。孟玉楼嫁进来带张南京拔步床,西门庆拿来陪嫁女儿,通过亲家和京城“四大高官”之一的杨戬挂上钩。不久李瓶儿带来更高档的床。潘金莲缠着西门庆买这么一张床。两人的“床戏”成为古代小说黄色描写前三甲。随着西门府败落,潘金莲的床作为孟玉楼改嫁的陪嫁抬走,李瓶儿的床贱卖了。最后做了守备夫人的春梅重游西门府,问起潘金莲的床,发了些感慨。一张床写出人世沧桑。
　　更大范围是花园。奸商西门庆送礼讲性价比,他在花园里招来银匠,用三百两银子,化成银人,捧上金盘玉杯,给蔡京庆寿,换回个五品官；后来西门庆把李瓶儿的房子扩建成更大的花园,在花园里接待贵官,用妓女陪伴御史,换回三万盐引；西门府花园还出现了古代长篇小说黄色描写排第一的“潘金莲大闹葡萄架”；有时西门庆也有“幸福时刻”,他在这个花园里,领着三个心爱的小妾,潘金莲、李瓶儿、孟玉楼,弹琴唱歌,唱的是预示他这个家将来要完蛋的歌词叫“冰山上排盛宴”。
　　在《金瓶梅》里,猫儿、狗儿可以创造大波澜。从头到脚、到床、到花园、到猫儿狗儿、到婴儿的血统,人情小说章法被《金瓶梅》发展到极致。
　　《红楼梦》受到《金瓶梅》的影响,《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
　　作为人情小说,《金瓶梅》开创了各种各样写法,叫做半瓣花上说人情、一粒沙中看世界。中国古代长篇小说四大名著,在明代叫《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清代之后,四大名著叫《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红楼梦》是站在《金瓶梅》肩膀上的。所以文学传承永远没有尽头,古代经典小说值得我们仔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