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外婆

  “和啊，这些地瓜给你吃。”不知什么时候，外婆端着一锅还冒着热气的地瓜出现在我身旁，她慈祥地看着我，满头的银发被老旧的发夹管束得很有条理，一点也不乱，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无不刻写着她一生的沧桑，身上穿的依然是洗得泛白，但很洁净的大襟蓝黑布衣。外婆并不高龄，但显得很苍老。
 

 正当我把手伸过去拿锅里地瓜的时候，忽地，外婆不见了。外婆！我大声地叫了一声，眼眶里盈着泪水，眼前竟只有窗外枣园投射进来的朦胧灯光，窗外的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我又梦到外婆了！

 外婆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也许她知道我会想念她，所以每年都会几次回到我的梦里来，以致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她生前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外婆是个苦命的女人。她的老家在广东澄海，抗日战争时期，她正当青春年少，十七岁那年，为了躲避日本鬼子，她和几个同龄的女孩子不得不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地逃到了南胜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而后经人撮合，与年龄相差不多的外公成了亲。外公为人老实憨厚，跟外婆结婚后先后生下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一家人过着清贫而平淡的生活。

 令人悲伤的是，外公在他57岁的那年，因为贫病交加，万念俱灰，选择了自杀，吊死在甘蔗园里。听母亲说，外公生病了，又没钱医治，常常拖着病体干活，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不足七八十斤，他曾说活着没用，不曾想某一天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后来就在甘蔗园里发现了他瘦小的遗体吊在两根甘蔗中间，成半跪着的姿势.....

 外公走了，外婆的生活失去了主心骨，好在孩子都已长大，阿姨们有的已经出嫁了，也都嫁得不远，母亲和四姨都嫁本小组。其间，外婆与娘家人一直处于失联的状态。后来，外婆托人写信就着记忆中的地址寄回老家，不曾想居然收到了她哥哥、我舅公的来信。不久，舅公便跟他的儿子赶到了南胜，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已经上了年纪的舅公又悲又喜，老泪纵横。后来，外婆回过一两次娘家，舅公也来过几次，而最后一次则是来送别外婆的。

 我从大溪调回南胜任教以后，便租了些田地种，所以一有空便到田间干活。每当有朋友到家里找我不着的时候，外婆知道了，她总是到村外的大榕树下远远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乳名，直至我听到。这场景，成了外婆在我心中最最难忘的记忆。以致于在外婆过世后的多年里，我总几回回在睡梦中听到外婆的呼唤，然后几次次地潸然泪下。

 外婆的离开很突然，那年中秋节前几天，我上午放学回家听母亲说外婆病了，我急忙到外婆家去看看，外婆正躺在床上，听到我的叫声，她便起身坐到了床沿，我也在床沿坐下，问外婆哪里不舒服。她说头疼得厉害，我说要不去看医生，她说再躺躺看看，问她吃了没有，她说吃了些粥，也吃了个表姐买给她的白皮饼，不饿。“你快回去吃饭吧，我再躺躺。”外婆催促着我说。于是，我扶着外婆躺下，交代她好好休息，等会儿吃饱饭我再来。

 就在我吃着午饭的时候，舅舅的儿子急匆匆地跑到我家说：奶奶不行了！我一听，放下饭碗和母亲一起跑到外婆家，赶到床边，哭着问外婆怎么了，只见外婆闭着眼、喘着粗气，已经无法答话，突然，她吭的一声，喉咙像是被一口痰堵住了，而后便了无气息，外婆走了......怎么也没想到外婆走得那么突然，大家都伤心欲绝。消息传到澄海老舅公那里，已经一大把年纪的老舅公还是在儿子们的陪同下赶来送亲妹妹最后一程......

 岁月无情，一晃，外婆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时过境迁，许多事物都在变，唯独亲人的感情不会变，哪怕是阴阳两隔，也会有灵魂的碰撞。外婆，感谢你从梦里回来，愿你在天的那边一切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