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散文」杨志强｜踏雪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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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访梅

2024年2月19日，甲辰龙年正月初十，雨水节气。“好雨知时节”，天气预报有雨，早上起来，天果真阴着，心说，如果雨水这天真的恰巧下雨，假如薛宝钗再配“冷香丸”的话，这天倒也是凑趣。

午后，果然下了起来，不过不是雨，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雪，是颗粒状的小粒儿，有人叫其为霰，也有人叫其为霙，本地人称其为“盐斗”，倒也形象。不过时间不长，就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其势汹汹，随风入夜，依然不停。第二天早上，推开门一看，竟然有近半尺厚，好大一场春雪，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好收成。

雨也罢，雪也好，总之雨水这天降水了，春雨有春雨的情调，春雪有春雪的韵致。

雪住了，天气尚为晴，午饭后，百无聊赖，突发奇想，正是梅花欲开时，何不踏雪访梅去。踏雪寻梅是古文人极为推崇的赏心悦目之乐事，寻梅，是不知梅在何处，故曰寻；而我目标明确，就叫访吧。

家门口就是舜乡森林公园，森林公园北区东北一隅，栽植有百余株梅花，被命名为梅园。访梅便是到梅园，于是便乘兴出门，向着梅园而去。

毕竟是春雪，较之数九寒天的雪，似乎多了些许柔软，踩上去有点绵绵的感觉，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也显得温柔而不刺耳。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古人认为草木之花大多是五瓣，而独有雪花为六瓣，所以称雪花为“六出。”当下，有人通过显微镜观察，雪花都是六瓣的，而且各有各的姿态，没有一片是重样的。好神秘的天外来客！

看着眼前的雪，记起《水浒传》中的一个情节：萧让给众好汉讲雪，说一片的是蜂儿，二片的是鹅毛，三片的是攒三，四片的是聚四，五片唤做梅花，六片唤做六出。还说雪本是阴气凝结，应着阴数，在寒冬之时大多是六出，到立春以后，就很少有六出了，乐和用衣袖接续雪，仔细看后说萧让讲的对，黑旋风李逵也凑上前去，不料他鼻中的热气暖化了雪。忆及此，心想眼下已到了雨水时节，雪花应该不是六出了吧，如果是五片的话，岂不是梅花找梅花，不过是此梅花非彼梅花而已。遂伸手抓起几片来，没等看清，已经手掌中化为水迹，不禁暗自一笑，怪自己手的温热，竟然如同黑旋风的鼻息一般。

辛勤的园丁们，在公园的道路边上，清扫出一溜人行小道来，方便了人们游园，被清扫过的地方，残雪消融，湿漉漉的，比平日尤显其黑，衬托得雪更白了一些。

梅园在公园东边的高处，要上一段陡坡，步游道由形状不一各色的石板铺就，石板有黄、黑、青、白各种颜色，积雪占据了大部分路面，仅有边上窄窄的一溜无雪，积雪最上层是雪，下层是上次未化完的雪，依然成了冰，石板、冰、雪层次分明，在冰和石板之间，流淌着融化的水，细流无声，却又暗藏汹涌之势，这些因地气回暖而融化水，可不就是大地回春的先锋。

终于走到梅园，这里静悄悄的，了无人迹，看来没有同道者，也许，忙碌的人们是不屑雪中观梅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访梅该是一种与梅之间的精神对话，如果一大堆人围在这里，也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

大概是时节不到，也许是自己心急，也可能是梅花迟到了，眼前的梅花基本上没有开，一株株枝干突兀着，须走近了，方能看见含苞欲放的花蕾，一簇簇、一树树，极像桃子的形状，顶端略微绽发，显露出的是艳艳的红、纯粹的白，还有淡黄和浅绿。星星点点，万头攒动，一个个都像是急着挣脱萼的束缚，绽发出自己生命的本色。有几株大概是为了不负雪的邀约，枝桠间开了那么几朵，不知为何，原本深红的蕾，开放后竟然成了粉色，远远看去，让人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那些新发的枝条或红或绿，呈半透明状，一律伸展向上，焕发着无尽的生机。

有几只鸟在高大的树冠间飞来飞去，偶尔叫两声，使得梅园显得更为幽静，还有几只鸟在树下画着图画。皑皑的雪成了背景，茫茫的天成了幕布，极远处，天与地没有了分界，一切显得如此朦胧和混沌，村子也显得好像很远很远的样子，如同飘渺的海市蜃楼一般。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非梅花，当然也不知道梅花的情绪。梅花是喜欢还是厌恶雪呢？梅花遇上雪，人们称之为傲雪斗霜，算不算是一种人为的自恋？换个角度思考，这场春雪对将要盛开的梅花来说，算不算是一场摧残和折磨？生命里，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些摧残和折磨，才成就了一种历练，一种精神，一种灿烂！才有了“梅花香自苦寒来”，才有了“有梅无雪不精神”，才成就了傲雪斗霜梅之精神。这精神激励和鼓舞了一代代国人，成为我们这个民族一种高雅的品质，一种文化传承和记忆。

访梅不遇，天色近晚。不知怎么又想起东晋时代的那个典故。王徽之，字子猷，是东晋名士、书法家，是书圣王羲之的第五个儿子。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赏着雪景，突然想起了好朋友戴安道，而朋友离他很远，他便命人当即冒雪划船去造访，船儿在风雪中行了一夜，他也在船上赏尽了不一样的景色，拂晓时分，终于到达朋友的门前，他却突然命人返回，且说：“我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就是魏晋风度，多么豪放不拘的文人情怀呀。

较之古人，我们是不是多了几分市侩、功利和浮躁，少了一些豪放和淡然。

微风轻拂，吹面不寒。也许就在明天，春雪悄然化去，梅花艳丽怒放，在她的身后，一个温暖的，百花盛开的春天就要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