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票房逆袭破亿，文艺电影能否迎来新的春天？
7月去电影院看时，整个大厅只有六名观众，实在太冷清。月底《独行月球》上映，票房每天以2亿、3亿的速度狂奔，《隐入尘烟》只有可怜的40万、50万、20万，如卑微但倔强的蜗牛，一步一步向上爬升。所以谁也没想到，两个月后会有奇迹发生。9月在腾讯、爱奇艺上线后，《隐入尘烟》的排片、票房、口碑被一路拉升。8月26日，票房升至100多万，9月1日，670多万，9月3日，1400多万。豆瓣评分从7.8分上涨到8.5分，被观众称为“2022年口碑最好的国产电影”。如果没有这场逆袭，《隐入尘烟》无疑会变成另一部高口碑、低票房的炮灰文艺电影。它的破亿，是否意味着院线文艺片，从此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第四代导演吴天明，曾发掘过张艺谋、黄建新、顾长卫等一批新人导演，2014年因心梗离世后，遗作《百鸟朝凤》上映一周票房仅三百万，院线排片率不足1%。63岁的制片人方励上演“惊天一跪”，求院线经理能给电影排一场黄金档，最终经多位大导发声，票房从300万直接飙到了8690万。《天水围的日与夜》则更加惨淡。导演王晶拿出100万资助许鞍华拍摄，上映后没什么人看，票房几乎为零，直到在香港金像奖上6提4中，拿下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等大奖，才引发关注。结果后一部《天水围的夜与雾》，投资追加到1000万，照样拿大奖，照样没票房。文艺片与商业片的不同，在于不会主动迎合大众审美，不会动用豪华的明星阵容，台词、节奏、故事往往平淡，没有明显的戏剧冲突，也没有剧烈的情绪起伏。观众看完后不会大哭也不会大笑，只有淡淡的哀愁或忧伤。有人说，“亲朋好友一起，大过年过节的，看文艺片，图啥呢？”
张艺谋口碑最差的两部商业片《三枪拍案惊奇》和《长城》，豆瓣评分低至4.7、4.9，票房却有2.61亿、11.73亿。由日本老牌影星高仓健主演，讲述感人父子情的文艺片《千里走单骑》，豆瓣评分7.4，票房却只有2200多万。文艺片和商业片，二者更深层的区别还在于：文艺片角色被动，剧情演进依照时间而非因果，会主动去除特殊化的生活事件。商业片主角则主动积极，动机清晰，能力不俗、际遇神奇或有贵人相助，情节环环相扣，可以满足观众内心的想象与愿望，看完特别开心。不爽也不燃，厌倦、想逃离生活的人，不爱看反映生活的文艺片，自然就说得过去。对于部分追求感官刺激的观众来说，文艺片不受待见。但文艺片易出影帝、影后，“图名拍文艺片，图钱拍商业片”，也是行业和观众的共识。演了二十多年小人物的王千源，凭借《钢的琴》拿下东京电影节影帝宝座，演艺事业一路高峰。王小帅的《地久天长》，让王景春和咏梅一举包揽柏林电影节影帝、影后大奖。就连一向重视炒作的某豪门式女明星，出演完《XX山》并拿下影后桂冠后，对外宣称自己的演员身份时才更有底气。在一个仿佛记录生活的文艺片中，将角色的动机、行为刻画到位，逼真得如同身边人一般。好的文艺片，最容易展现演员的感悟力和演技水准的高低。可即使是好的文艺片，观众在看时也会有“点开难，点开后关上更难”的复杂情绪。因为再怎么如雷贯耳，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时光，大脑和身体都等待被激活。当看到《那人那山那狗》、《钢的琴》、《桃姐》、《岁月神偷》等没有激烈矛盾点，本身还自带岁月沉重的片名时，很难像看到《黄金大劫案》、《复仇者联盟》一样，自动释放出无数观影荷尔蒙。记得某天晚上，为了完成观影清单，再三心理建设后，强迫自己点开了《那人那山那狗》。一个平凡的子承父业的故事，在湘西崇峻幽美的大山里，父亲和儿子从隔膜到理解的故事被娓娓道来。开演不到五分钟，就深深吸引住了我。尔后从急躁转为宁静，再转为一种对生命坚韧不拔的欣赏。整整一个半小时，心灵如水洗过一般，以至于如今谈起父爱，第一个想到的，仍是这部电影。岁月的流逝，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和龃龉，来自陌生人的恶意或祝福，这些绵密厚重但并不尖锐的情感，被文艺片慷慨地接纳并演绎。文艺片或许并不热闹，但有些商业片，看完就没了，什么也留不下。好的文艺片则像一场大雨，看完后会在你的生命里冲出一道沟，永永远远地留在那里，任什么也磨蚀不去。“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麦子也一样，它有它的命数”，这是一段《隐入尘烟》在抖音上的热门文案。推究此次《隐入尘烟》票房的逆袭，除了本身质量过硬外，抖音短视频也起了很大的传播、反哺票房的作用。在该平台上，《隐入尘烟》被拆解成反映田园生活、控诉资本家压迫农民的“乡村”主题，和表现“爱情”这一永恒主题的内容。电影所包含的家庭、生命、婚姻、对于人情的呈现和思考，一律被作了窄化处理。这无疑方便了抖音的传播，但对于其它不如该片一般直白质朴，表义和内涵更多元的文艺片来说，却不是一条容易复制的路径。一部好的文艺片，经圈内人的呼吁，从而起到提振票房的效果，是近年来的常见现象。比如一度认为是亏损的《狗十三》和《二十二》，查过资料才发现，被誉为“十年来最好青春片”的《狗十三》，投资千万，累计票房5130万，片方分账票房近两千万，属于投一块挣两块的好生意。着眼于慰安妇题材的《二十二》，在各方宣传下，票房在纪录片领域达到了1.71亿元。关注民族伤痛的好电影，获得了应有的回报。拍摄文艺片还能做到不亏钱的导演，最为出名的就是贾樟柯。除纪录片《海上传奇》外，贾导的每一部电影都能盈利，哪怕是投资3800万票房只有3255万的《山河故人》，也照赚不赔。因为作品质量高，贾科长趟出了一条“艺术片+电影节”的路子，长期合作伙伴包括北野武工作室和法国MK2公司。MK2作为国际版权发行商，是欧洲国际化程度最高的发行商，会“卖力”地把电影卖到最多的国家，实现最高的商业回报。此外，为了帮文艺片提高票房，2016年，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简称艺联）成立，截至2019年6月，加盟影院已超过3300家。影厅每天至少要排映三场艺术电影，且每周至少要为艺术电影排映十场黄金时段场次，用以实现“为全国观众提供稳定的艺术电影放映时间和空间，使真正具有艺术价值的电影获得正向的市场回报”的目标。文艺片如同是一双对准现实社会观察、思考的锐利眼睛，注重思想与艺术的内涵，是电影的重要“一派”。在专业人士看来，文艺片最好的生存状态是“四条腿走路”：影展影响、国家扶持、相关文化基金资助、艺术院线放映。经过多年发展，好的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终于不再残杀，而有了共生的可能。这一次，《隐入尘烟》短视频+口碑逆袭的路径，或许不能推及所有文艺片。但随着市场的完善，“观众苦烂片久矣”的抱怨，对高质量影视作品的高需求和高回报，一个包括好的文艺片在内的好作品的春天，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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