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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见辽圣宗的大食使者来自何处?契丹与阿拉伯帝国外交简史

开泰九年(1020年)十月,天气渐寒,辽圣宗在众多高级官员和护卫的簇拥下,从金瓶泺(今内蒙古翁牛特旗白音套海镇、奈曼旗苇莲苏交界地带)转到沙泺。


四时捺钵的冬捺钵就此展开,辽圣宗在行帐中召开会议,契丹与汉人官员都有参加,接连讨论军机大事,并接受外邦或藩属使臣的朝拜觐见,闲暇时可以看看当地湖泊的捕鱼盛况。


就在这个月,有一批特殊的使者引起了辽圣宗的注意。


根据奏报,这群使者骑着骆驼,还携家带口,除此之外,他们居然还带来了一头大象,这对于辽朝来说也算是个稀罕的动物。这群使者所说的语言似乎是一种类似突厥语的方言。他们所献上的表文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不过很可能不是汉文,而是当时突厥人常用的回鹘文。


对于契丹人来说,突厥语也好,回鹘文也罢,好歹还算了解,所以和这群使者进行基本的交流对话应该问题不大。这群使者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们自称是来自一个名叫塔吉克(Tazik)的国度。


塔吉克……莫不是汉文史料中提及的“大食”么?难道这群使者所属的国家,就是二百七十年前在怛逻斯之战中击败唐军将领高仙芝的大食国不成?


以上场景,是笔者根据史料模拟还原而成的,到底是经历了怎样一个过程,使得《辽史》将这群使者所在的国家直接用汉文“大食国”来书写?是因为他们提交了汉文文书?还是契丹人根据他们提交的其他语言的文书进行转译?现在已经无法确认了。在过去汉文的文化圈中,用“大食”来指代煊赫一时的阿拉伯帝国,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误解。


Tazik(或者Tajik)这个词,是从波斯语Taj(王冠)一词引申而来的,具有“勇敢的”、“强大的”、“英雄的”含义,用来指波斯帝国的拜火教徒。巧合的是,阿拉伯人也有个发音类似的词汇,用于指代非穆斯林的阿拉伯人。


阿拉伯帝国吞并波斯后,两个词的意思被整合到一起,用来指代皈依了伊斯兰教的波斯人。这个词传入突厥语族群后,词汇的外延扩展到全体伊斯兰教徒,但由于突厥人主要还是和波斯人打交道,所以这个词的适用范围主要还是波斯穆斯林。阿拉伯帝国在波斯帝国故地的东部设立呼罗珊总督(埃米尔),总揽东方事务,此后阿拉伯帝国与唐朝的交往多要经过呼罗珊总督之手。

公元十世纪,阿拉伯商人在俄罗斯


Tazik这个概念便随着呼罗珊总督或突厥人传入唐朝,就变成了阿拉伯帝国的代名词。唐朝人用“大食”、“大实”、“大石”来音译,最常用的自然是“大食”这个译名。原本将波斯穆斯林视为异类的阿拉伯人,万没有想到唐朝会用自己称呼波斯人的词汇来指代他们的帝国。阿拔斯王朝建立后,呼罗珊人更加自信地充当阿拉伯帝国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代言人。而唐朝为了区分倭马亚王朝和阿拔斯王朝,更是发明了白衣大食和黑衣大食这样的说法。这个不大不小的认知偏差一直持续到唐朝灭亡,进入辽宋时期依然如故。


阿拔斯王朝建立之后,呼罗珊人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日渐独立,以至于产生一个地方性政权——萨曼王朝。这个王朝的统治者乃是波斯大将巴赫拉姆·楚宾(一度称王)的后裔,以复兴波斯文化为己任。


辽太祖天赞二年(923年)六月,有波斯国使者前往辽朝。有学者认为这是萨曼王朝的使团。当时是萨曼王朝第四代总督纳赛尔二世在位时期(914-943)。


天赞三年(924年)九月,又有大食国前来朝贡。此大食国是否是阿拔斯王朝,《辽史》中并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此后辽太宗、世宗、穆宗、景宗时代,再也没出现“大食国”的使者,直到九十六年后,又出现了号称“大食国”的使团,他们与萨曼王朝抑或阿拔斯王朝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公元999年,也就是辽圣宗统和十七年,萨曼王朝宣告灭亡,王朝的领土被两个信仰伊斯兰教的突厥政权瓜分。这两个政权,一个被称为伽色尼,一个被称为喀喇汗。萨曼王朝灭亡二十年后出现在辽朝的大食国使团,实际上与喀喇汗有关。


这喀喇汗国的来历,也颇为神秘。从其语言人群可知其为突厥语族,曾经将回鹘文作为官方文字,说明这个族群与回鹘人存在关联。


按照《新唐书》的记载,怛逻斯之战后没多久,曾经在战场上倒戈的葛逻禄人就控制了怛逻斯、碎叶等重要城池。而此时,怛逻斯城早已是喀喇汗国控制的重镇,说明他们与葛逻禄人也有几分渊源,但他们的上层贵族却不是葛逻禄人。喀喇汗国的大汗居住在八剌沙衮,也就是裴罗将军城,又被称作“虎思斡尔朵(Quz Ordu)”。Ordu和契丹人常说的斡鲁朵是同一个词,所以他们的语言,契丹人连蒙带猜可以听懂个六七分。


由于喀喇汗国与契丹都受过突厥回鹘文化的熏陶,除了可汗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官号具有关联。比如喀喇汗国有伊利克(ilik)、于伽(oga)、特勤(tegin)等官号,对应契丹人的夷离堇、于越、惕隐,当然具体职能方面已经产生了很多差异。


这一年的辽圣宗,刚刚了结一桩重大事件,那就是与高丽王朝达成和解。从辽圣宗刚继位起就开始对高丽进行远征,那时他的母亲承天太后萧绰与实际上的继父韩德让联手把持了辽朝的朝政长达二十余年。中间经历了与宋朝的交战,到澶渊之盟辽宋和解,一系列重大事件一一亲历。


统和二十七年,承天太后去世,两年后韩德让死在征讨高丽的途中。自此,辽圣宗彻底摆脱了母亲与权臣的控制,自己也已是不惑之年,可以独掌乾坤了,他继续推进了对高丽的征服事业,但最终没有获得更好的战绩。他在高丽王释放了扣押的辽朝使者后,顺水推舟,最终承认了高丽王朝的合法性,双方建立了宗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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