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新衬衣

进城后，老刘的心情一直不好。但是今天，他穿着一件新衬衣走在大街上，不自禁地哼起了《刘老根》里的主题曲：脚踏黑土地，头顶一片天，一撇一捺念个人哪，活在天地间……

老刘就喜欢这歌。儿子非要接他来城里，说是风光几天。实际上对老刘来说，是受罪。他想家里的黑土地不说，老在这住，儿子也破费啊！

老刘，心情不错啊？

老刘扭脸一看，说话的是老张。他拽着一只狗，走路缓慢，好像生怕惊住了狗似的。这老张和老刘是一个村的，又是邻居。更巧的是，两家的儿子也在一个小区买的楼房。

每次见面，两个人往往会多唠一阵。老张话多，不是炫耀儿子给他买了新衣服，就是说儿子怕他寂寞，花一千多块给他买只狗解闷。老刘只能洗耳恭听，然后把话题转移到家里的黑土地上，说些惦记的话。老张就说，咱哥们进城是来享福的，别提那些庄稼事了。

今天见了面，老张一下子就看出了老刘和平时不一样，故意说，新衬衣，儿子给买的啊？

老刘咧开嘴笑了。

老张拽着狗绕着老刘转了一圈，啧啧赞叹着说，还别说，老刘你穿上这件新衬衣，倒真像半个城里人了。

老刘心里得意着，这件新衬衣是他昨晚在层楼梯口捡的，没花儿子一分钱。他拿着它跑遍了整个楼层，也没有找到主人。最后回家跟儿子一说，儿子提议说，爸，要不你穿上试试？

老刘头打着拔浪鼓不同意，说，人家的东西，我哪能穿呢？

儿子苦口婆心地劝半天，说，城里人挑剔，不喜欢的新衬衣就会扔掉；城里人还爱干净，丢了的东西嫌脏就不要了；城里人也爱脸面，打脸也要充胖子。儿子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脸。

老刘在农村时，也经常听人说这样的话。这样想来，老刘就听了儿子的，穿上一试，还挺合适。

老张突然又说，咦，这件衣服？

老刘听老张一说，心里紧张起来，莫非，老张知道这件新衬衣的主人是谁。

老张提高音调说，哦，想起来了。

老刘更紧张了，忙抢着说，老张，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件衬衣，是我昨晚在楼梯口捡的。你要是知道主人是谁，我马上还给人家。老刘说着，要脱下那件新衬衣。

老张拦住老刘，说，这件新衬衣是你儿子扔的。昨天，我儿子去你那楼找人，亲眼看到你儿子撇楼道里的。他本来想去捡，还是觉得不要多管闲事了。等他办完事再出来的时候，衣服就没了。回来就告诉了我这件怪事。

我儿子？！老刘没了遛弯的兴致，气嘟嘟地往家走去。进了屋，他气愤地把衣服脱下来，甩到沙发上，说，兔崽子，这是你扔的啊？

儿子低下了头，说，爸，对不起，我错了。

你有钱了，是不是？老刘进自己的屋去收拾衣服，准备马上就回家。

儿子抢过老刘的东西，哀求着，爸，你要是这样走了，我还有脸再回村吗？

老刘絮絮叨叨地从儿子小时候吃糠咽菜说起，到儿子上学发愁学费，再到儿子贷款买房子。他最后说，你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咋就忘了咱的苦啊？

儿子说，爸，我没忘。就是因为没忘，我才要给你买新衣服穿。我现在是城里人，不能让人寒碜了。可是每次带着你去商场，你总是还没迈进商场的门，就跑了。你要是跟老张伯伯似的，给我孝敬你的机会，我犯得着丢一件新衬衣，等着你去捡吗？

老刘闭上了嘴，默默地进了自己的屋。

等到晚上，趁儿子睡着了，老刘把新衬衣叠好了，还是放到床头，拎着行李走了。他要回去照顾黑土地。等秋收了，就能替儿子还一笔房贷了。等下次再到城里小住，还穿这件新衬衣，不给儿子丢脸！

作者：刘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