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推文
5
如今，是第四次，1937年。他32岁，静琬27岁。
阔别七年的静琬，终于重逢在抗日游行的街头。
那天，在日本领事馆门口，面对呼吁抗日的热血青年，他握紧拳头，掷地有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可况我们这些热血男儿，铁骑雄兵！是可忍？孰不可忍？保家卫国，誓死不屈！”
当人潮渐渐散去，他正准备返回督军府时，蓦然看到了在人群中远远看他的静琬。是的，他没有看错，正是七年来无数次让他从梦中惊醒的静琬！
七年来，他无数次向老天忏悔，他愿意接受老天的任何惩罚，只求有朝一日，能和静琬重逢。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当梦中之人近在咫尺时，他只觉得一股热血不可抑制地往上涌。什么抗日救国，什么救亡图存，他通通不想管，心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抛下一切，和她远走天涯！
但，静琬摇了摇头，平静地阻止了他。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曾经的我，爱得那样狭隘，那样脆弱。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后，我终于明白，小爱是家，大爱是国。在大爱面前，曾经的爱与恨，都可以轻轻放下了。”
是啊，七年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他的静琬，已经不是那个只活在个人小爱中的静琬，而是对国家、对民族有了更多的使命和责任。
静琬一介女子，都要抗日救国，更何况他一个军人，怎能临阵脱逃？
他握紧静琬的手，答应和她一起抗日，共赴国难。
“静琬，等赶走了日本人，我们一起隐居山林，粗茶淡饭，过最平淡的生活，好不好？”
这一次，静琬含泪答应了。他知道，虽然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却一直没有改变他们对彼此的爱。
但是，和前面三次不同，这一次，他不愿让静琬在他身边。
以前那么多艰难险阻，他都有信心闯过去。但这一次，他们腹背受敌，孤立无援，这场仗必将凶险非常。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要用他和将士们的血肉之躯，保家卫国，捍卫尊严。
在送走静琬之前，他兑现了当年对静琬的承诺——在结了冰的江面上和她共舞。
当静琬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时，他知道，他们分别的最后时刻到了。
6
当静琬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离开了承州地界。
战火，已经在承州熊熊燃烧。
和八年前一样，她和沛林再次隔着烽火连天、水阔山遥。所不同的是，那一次，是中国人和中国人的战争。这一次，却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恶战。
那次，沛林尚能穿越枪林弹雨，深入敌军腹地来看她。这次，沛林还能冲出日军的重重包围吗？
想到这里，她心如刀割，泪如雨下，仰天大喊：“沛林，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去面对，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抛下了我？”
此时此刻，隔着千山万水的沛林，正率领承军与日军决一死战。程司令、余师长、沈副官……纷纷血洒战场。
沛林，听不见她的呼唤，也无法替她抹去伤心的眼泪。
敌强我弱，腹背受敌，最终，承军弹尽粮绝，全军阵亡。最后时刻，沛林被日军呼啸而来的炮弹击中头部，轰然倒下……
当静琬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承军将士为国殉难”的噩耗时，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辈子，认识这个男人，是天意。
他们两个，一个是江北统帅之子，一个是江南富商千金。若非天意，怎会相遇？若非天意，怎会相爱？这一切，都是天意。
曾经，沛林问她：“从乌池到承州，那样的远，为什么你会闯进我的生活？这么漫长的二十几年时间，为什么独独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么多人在宴会厅前，为什么独独你替我挡了那一枪？静琬，你相信命吗？以前，我不信。但经过这么多因缘际会之后，现在，我信了。”
一个“闯”字，道尽了她和沛林之间所有的缘分。
第一次，是沛林“闯”进她的车厢，向她求助；第二次，是她“闯”进督军府，向沛林求助；第三次，是她“闯”进会议厅，替沛林挡了那一枪……
每一次，都突如其来；每一次，都惊心动魄；每一次，都刻骨铭心。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当你苦苦寻觅时，不见踪影，却在不经意间，闯进了你的生活，占据了你的芳心。这一切，不正是天意么？
她和沛林彼此深爱，却又爱得那么痛。
爱上一个军人，意味着，每一天，都像是向老天借来的。朝朝暮暮，白头偕老，是一种多么遥远的奢望。
沛林曾无奈地告诉她：“有多少人能明白，高处不胜寒，生在这样的人家，就必须承担普通人无法承担的痛苦。”
是的，高处不胜寒，她永远不会忘记1928年秋天那个夜晚。
那晚的督军府，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中。她在房中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明天，沛林将为她举行一场生日宴。她明白，这是他平定叛乱计划中的一部分，歌舞升平之下，其实暗流汹涌。
她不无担心地问沛林：“会不会有危险？”
沛林沉思片刻，说：“我们的计划还算周密，只是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她明白，“还算”二字，说明他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开弓没有回头箭，成败就在明日一举。
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她该如何为他分忧？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起了，她在俄国圣彼得堡留学时，每当孤立无援时，就会折纸鹤。很神奇的，每次折纸鹤，总能化险为夷、心想事成。
因此，她相信纸鹤的力量。
在“滴答滴答”的钟声中，她开始全神贯注地折纸鹤，仿佛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手中的纸鹤。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她折好六十六只纸鹤，向阳台走去。
就在纸鹤从阳台纷纷扬扬撒落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正在楼下徘徊的沛林。
路灯发出的清冷亮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有些孤独，有些落寞。
她心中一怔，赶紧披衣下楼，向他款款走去。
心有灵犀的彼此，就这样相遇在不成眠的夜里。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只纸鹤，捧在掌心，抬头问她：“今天晚上，你许了什么心愿？”
她会心一笑：“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静琬，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当然知道，她所有的折折叠叠，都是为了他。（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吕瑜洁，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已出版亲子书信集《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世界》、历史散文集《历史的背影和回眸》
即将出版百万字长篇历史小说《红豆生南国》、文化随笔《榴莲一样的红楼梦》、历史散文集《历史的背影和回眸》之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