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接连下了两场雨。白天看去，碧空如洗。午后在暖暖的冬日阳光下，我沏上一杯茉莉花茶，静静在宽阔的阳台上读书。偶尔，窗外传来喜鹊吱吱喳喳的叫声，顺着声音向外望去，几个老人在花园的草径上悠闲的享受午后的时光。其中一个耄耋老妪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大概也有八十多岁了，颠着一双小脚，慢慢的走着，一脸的安详，虽然我知道她早已不裹脚了，但是那个时代留给她的特殊印记，却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显得沧桑。
中国妇女裹小脚，大概有个千把来年的历史了。当然，确切的年代谁也没有考证出来，但是，小脚老太太却留给了我童年的的深深记忆。
午后，当我翻开金瓶梅的时候，也惊异的感到，中国人的小脚情节原来是这样的沉重。
晚明时代，中国人在程朱理学的桎梏下，思想的腐朽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其中最为腐朽的，是对中国女人小脚的畸形欣赏。
金瓶梅的主人公西门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手里有俩钱的男人，西门庆有条件去多找几个老婆。在容貌和气质，家庭条件都使自己满足之后，西门庆最为关心的就是女人的小脚是否玲珑，宛若金莲了。
西门庆在第一次遇到潘金莲的时候，尽管对于潘金莲的美貌垂涎三尺。但是，他还是关心潘金莲的小脚是否尖翘。而且，对于西门庆来说，小脚是否尖翘，似乎比容貌更为重要。
赶到王婆中间拉纤，让两人得以见面的时候，西门庆瞅准了一个机会，故意的将筷子用袖子扫到地上，恰恰落在了潘金莲的小脚旁边。
正好，西门庆借拣筷子的时机，低下头，细细地品味潘金莲的小脚。
这是一双裹得很严实的小脚，裹脚布是纯白的，显得很是清爽。小脚不短不长，脚背向上弯弯的拱起，脚尖并拢，向前延伸，越来越细，犹如三月的春笋出芽。外面穿着一双绣花缎面弓鞋。细碎的小花布满鞋帮，针脚极为细密，显示出这女人高超的刺绣女红。
西门庆看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女子的小脚和面庞是女人傲视男人和女人的资本。
在男人眼里，小脚就是性。
西门庆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用手捏了捏潘金莲的小脚。
看到这一幕，久经世故的潘金莲扑哧一声，笑了。她明白，自己已经是稳操胜券。
她低下头，轻轻地问面前的这个帅气的男人：
官人，你真的喜欢我？
西门庆闻听，情不自禁的立刻跪了下来：
请娘子成全我吧。
潘金莲顺势将这个男人搂在怀中，搂得紧紧的。
与其说是潘金莲的美貌征服了西门庆。不如说是西门庆拜倒在了女人的小脚下面。
而拜倒的最中结果，是潘金莲进了西门家，成为了西门庆的五娘。
在潘金莲进西门家的前两个月，西门庆经媒婆介绍，娶了一房姨娘，就是三娘孟玉楼。
孟玉楼是个寡妇，但是很有钱，她的钱不是丈夫挣来的，而是孟玉楼自己和丈夫共同经商的结果。媒婆在向西门庆介绍孟玉楼的情况时，除了夸赞孟玉楼的美貌和懂事，会经商以外，特意的说了孟玉楼的两个长处，一个是会弹奏月琴，有很好的音乐素养。另外一个就是孟玉楼的小脚很是出类拔萃的。
西门庆一听就动了心，其实所谓的美貌对于西门庆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差不多就行了。关键是会乐器和小脚，再加上有点积蓄，这是西门庆最为关心的。
西门庆第二天和媒婆来到孟玉楼家，见到孟玉楼时西门庆也感到满意，女方容貌虽称不上很好看。但是，媒婆的一个小动作，却使得西门庆眼前一亮。
只见媒婆慢慢的将孟玉楼的裙子掀起，同时一抬头，向西门庆一笑，其意思不言而喻，咋样，我没有说谎吧，你看看这个娘子的小脚。
西门庆顺着媒婆的手看去，感情孟玉楼的三寸金莲也很尖翘。不过看上去，要比潘金莲的大一点，这是后话了。
孟玉楼进了西门家，由于有点钱，成为了三娘，位列五娘潘金莲之上。
西门庆对于女人的小脚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喜欢。几位娘进了西门家，由于都是小脚，平时不免相互比较，当然，潘金莲最终以恰恰三寸，形如玉笋，视若无骨而最终夺魁。
西门庆有时候，来到五娘房中，两个人一起喝酒。西门庆就用潘金莲的绣花鞋盛上小酒盅，里面斟满了金华酒，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小小的绣花鞋。这种鞋，脚底弯弯的，鞋尖并拢，里外双层，用的是缂丝的工艺，绣成的花朵，显得玲珑剔透，宛若雕刻一般。
在极尽欣赏之余，西门庆还凑上去，仔细的闻闻。潘金莲看到了，再次笑了，一个鞋子，你还要闻闻，真不知你们这些男人是咋想的。一双小脚罢了，还值得这样。
西门庆闻听笑道：
你不知道这外面的风俗。但凡男人，没有不喜欢小脚的。这个小脚，越小越好，十指尖尖，并拢合身，弯弓如月，气味香馨。保养很是重要，要用花露浸泡，完后，扑上香花粉，最为讲究的，要用紫茉莉花种，研成细粉，配上上好的酥油搅匀，轻轻的用手匀你这三寸金莲上，就是极品了，所谓的秀外慧中。
潘金莲听罢了，暗记在心，私下里吩咐下人，按照西门庆的方法炮制茉莉酥油，不过她不光是向脚上涂抹，而是涂满了全身，不过一个月，潘金莲的皮肤果然光滑细腻，暗香馥郁，吹弹可破。使得西门庆对她恩爱有加。
不过，好景不长，另外一个女人出现了，这个女人的面貌虽说不如五娘美貌，但是她的小脚金莲却比潘金莲还要小。
这个女人叫宋惠莲，是个下人媳妇。二十多岁，很是风骚。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中，西门庆得以欣赏到宋惠莲的小脚。
这双脚已经不是三寸金莲了，她甚至比金莲还要小。小小的脚趾被裹得几乎看不到了，剩下的就是弯弯的，洁白如玉的脚面。这种小脚，可以说是当时的极品了。
看到这种脚，西门庆第一个愿望就是要用最好的绣花鞋去装饰她。于是，男人不惜工本的买了很多名牌的鞋面面料和各种精巧的花样子。以供宋惠莲装饰西门家位列第一的小脚。
西门庆还幻想过让宋惠莲成为自己的七娘。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很快地叫几位娘知道了。三娘孟玉楼还不信，特意的将五娘潘金莲的绣花鞋拿来让宋惠莲穿着绣鞋，再套上五娘的绣鞋，没有想到，宋惠莲很自然地将自己的鞋套进了潘金莲的绣鞋，还走了几步，这一下，可把孟玉楼吓了一跳。
五娘潘金莲得知此事，十分嫉妒，暗下狠心，要让这女人离开西门庆。
由于种种原因，宋惠莲没有当成西门庆的第七房姨娘，她上吊自杀了。西门庆很是惋惜，悄悄的留下了宋惠莲的一双绣花鞋在自己的书房里，有时候看看，借以意淫。
但是，这件事无意间还是让潘金莲知道了。她发现了这双绣鞋，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看着西门庆收留此鞋，还很高兴，可是一穿上，坏了，太紧了。潘金莲奇了怪了，这是谁的鞋呢，能让西门庆供着？
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这是死了的宋惠莲的绣鞋，西门庆暗暗的收藏着。一想到这里，潘金莲又是妒忌，又是惭愧，男人啊，为啥对这小脚和绣花弓鞋这样的痴迷啊。
潘金莲把西门庆叫到自己房间，拿出鞋来，问西门庆认识吗？
西门庆看了，吓了一跳。连忙否认。被五娘朝脸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下流的东西。这个女人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还留着她的鞋，想要给你下小鞋是不是？
看到西门庆光笑，潘金莲命令丫鬟：
把这个绣鞋给我拿菜刀剁了，扔到茅坑里面去，我要让这个女人阴山背后，永世不得翻身。
西门庆还是笑了：
一双鞋，你至于吗，气成这样！
五娘潘金莲明白，在男人眼里，三春金莲和绣花弓鞋代表着女性的象征，玩赏绣鞋，就是玩赏女人。潘金莲能不嫉妒吗。
其实，西门庆欣赏小脚金莲只是中国人畸形审美的一个缩影罢了。在晚明时代，士大夫都以玩弄小脚为美。在男人们聚会时，经常可以听到他们评论金莲小脚的奇谈，有些人为此还写成了专著。
在这种风气下，中国妇女，从四五岁起就开始裹脚，经受了现代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受尽了人间的辛酸。很多的老人含着眼泪，给孩子裹脚，虽然孩子疼的大哭不止，但是为了孩子将来长大后不受歧视，家长们咬着牙，将孩子的裹脚布紧了又紧。
我在很小的时候，也见过我的姥姥的小脚，说实话，那是一双畸形的小脚，没有任何美丽可言。姥姥是个贫苦的农村妇女，她的一生是在贫穷中度过的，她用她的小脚艰难地行走在崎岖的山村小路上，小脚只能给她的行走带来痛苦，使得她的生活更加不便。
联想到当时千百万中国妇女不也都是这样吗。
金瓶梅从侧面很仔细的反映了中国的这种风俗。
这种风俗贯穿了中国整个的晚期封建社会。直到解放以后，妇女们才得到了做人的机会，不用在再裹脚了，有些已经裹了的脚，逐渐放开，虽已经有点畸形，但是已经不是三寸金莲了，我们叫她解放脚。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有一个名词叫小脚侦缉队，说的就是居委会的老大妈们组成的治安小巡逻队，在维护社会的治安方面，小脚大妈们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时光飞逝，现在的小脚老太太们大部分已经离我们远去，剩下的也都快九十岁了。她们的小脚已经成为历史的见证，写进了中国的人的集体记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