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的店小二  

金庸小说中的店小二
　　店小二原是所有武侠小说中的重要人物，只是人微言轻，大多作为线索人物或背景人物而存在。但是任何一本武侠小说，凡是行走江湖者，必定都是要和形形色色的店小二打交道，金庸小说自然也是如此。并且，依我看去，店小二虽然言必称小人，见人叫大爷，但江湖之事、地方风情、人情世故，却都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的，比起众多有名有姓的大侠而言，这些店小二反而活得更像在江湖里。金庸小说里，店小二同样是人微言轻的人物，但几乎每部小说中都有十分出彩的店小二出场。红楼梦里丫鬟之出彩乃是不争的事实，金庸小说中的店小二也不是一般擦桌子端菜盘的小人物，金庸很多俏皮文字都是用在这些人身上，恐怕写到这些人物时，与曹雪芹把卖马的名字故意取成“王短腿”是同样的心境呢。

　兴起写这篇小文章的念头是因为五一在家看《碧血剑》无端想起的，这本小说并不好，远比书后的《袁崇焕评传》逊色很多。但在某一段中看到一个店小二对着温青青不卑不亢的回答，心里很是舒服，比起袁承志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个店小二更让我喜欢。然店小二一生之中多以热闹为主，故这篇文章里也把已经温故的几套小说中的店小二一一挑拣出来，以完热闹之意。

　　《碧血剑》中的女主角是温青青，无端吃醋，爱使小性，不是十分令人喜欢的人物，袁承志不知如何受得了，而青青对其他人也是十分尖刻，如果不嘲笑便肯定拳脚相加，没人逃得过。但书中有个店小二，说话十分不卑不亢，合理有节，短短几句便说得颇有法度，青青也只好气闷，虽欲揍以老拳，但被袁承志拦住，也不能反唇相讥，此店小二如果去当一位新闻官，想必也能胜任一二。

　　情节发到到袁承志与温青青要找到金蛇郎君的宝藏，因此需要去南京找到昔日魏国公的宅第，其间他们便向一位店小二询问魏国公府在何处，店小二茫然不知，温青青便发作，“青青恼了，说道：'魏国公是本朝第一大功臣，怎会没国公府？’店伙道：'要是有，相公自己去找吧。小人生在南京，长在南京，在南京住了四十多年，可就是没听见过。’”这是个老店小二了，说话之间自然有份世故年纪带来的神气。

　　在金庸笔下，南方店小二风物雅致，但说话罗嗦，北方店小二虽说话也罗嗦，不过言语恶俗一些，滔滔不绝说起来，必定唾沫飞溅，底气十足，唯恐天下不乱。《神雕侠侣》中便有这么一个店小二，与杨过的小惩恶道之事相得益彰。看《碧血剑》之前看的一套是《天龙八部》。高中时认为自己最爱的书是《神雕侠侣》，天天翻看。等到大学，认为自己最爱的莫过于《倚天屠龙记》，但到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最爱的是《天龙八部》，自然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只有这一本书，有一段文字如果没有心里准备，是绝对不敢多看一遍的，都是看到“千里茫茫如梦”这一节就开始胆战心惊，等到“双眸粲璨如星”一节，翻书的手便加快，速速翻过去。等翻过去了才觉得胸口松了一口气，就好比看《红楼梦》，不太敢看“慧紫鹃情辞试宝玉”一段一样，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爱情之重，所以看之前都惴惴不安，要哭要笑的都不由得我，活生生的折磨人。

  《天龙八部》里也有一个大理的店小二，十分有趣。虽然金庸写这个店小二是为了衬托阿朱的狡黠聪明。引文如下：
萧峰和阿朱正拿不定主意，忽听得那酒保说道：“到小镜湖去吗？路和可不近哪。”萧峰听得'小镜湖’确是有这么一个地名，忙问：“在什么地方？离这儿有多远？”那酒保道：“若问旁人，也还真未必知道。恰好好问上了我，这就问得对啦。我便是小镜湖左近之人。天下事情，当真有多巧便有多巧，这才叫做无巧不成话哪！” 

　　萧峰听他罗哩罗嗦的不涉正题，伸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快说，快说！”那酒保本想计几文酒钱再说，给萧峰这么一吓，不敢再卖关子，说道：“你这位斧台的性子可急得很哪能，嘿嘿，要不是刚巧撞到了我，你性子再急，那也不管用，是不是？”他定要说上几句闲话，眼见萧峰脸色不善，便道：“小镜湖在这里的西北，你先一路向西，走了七里半路，便见到有十来株大柳树，四株一排，共是四排，一四得四、二四得八、三四一十二、四四一十六，共是一十六株大柳树，那你就赶紧向北。又走出九里半，只见有座青石板大桥，你可千万别过桥，这一过桥便错了，说不过桥哪能，却又得要过，便是不能过左首那座青石板大桥，须得过右首那座木板小桥。过了小桥，一忽儿向西，一忽儿向北，一忽儿又向西，总之跟着那条小路走，就错不了。这么走了二十一里半，就看到镜子也似的一大片湖水，那便是小镜湖了。从这里去，大略说说是四十里，其实是三十八里半，四十里是不到的。” 

　　萧峰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阿朱道：“你这位大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里路一文酒钱，本来想给你四十文，这一给便错了数啦，说不给呢，却又得要给。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和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该当是三十八文半。”数了三十九铜钱出来，将最后这一枚在得斧口上磨了一条印痕，双指一挟，啪的一声轻响，将铜钱拗成两半，给了那酒保三十八枚又半枚铜钱。

萧峰妨不住好笑，心想：“这女孩儿遇上了机会，总是要胡闹一下。”
这里的店小二罗嗦之致，偏偏说的抑扬顿挫，好似唱戏一般，阿朱虽然也“罗嗦”一把，但算起帐来干脆利落，这位店小二心里恐怕听的心惊肉跳呢。

金庸笔下对萧峰的偏爱几乎超越其他所有的男主角。无论何时何地，萧峰给人的感觉总是光明磊落，俯仰无愧，是条好汉子。因而不管是在店小二还是慕容复眼里，萧峰都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赞一个！只有阿朱，巧笑嫣然，妙语解颐，让萧峰一辈子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回忆。后来看到西夏国的公主问三个问题招驸马，萧峰在黑暗中悄悄退出时，忍不住眼中垂泪，这样的男子，也难怪阿紫倾心如此了。

　 从《笑傲江湖》之下，又已看完《书剑恩仇录》《鹿鼎记》《雪山飞狐》《飞狐外传》《天龙八部》和《碧血剑》共六部。记得说过要记下重看的心得，因此在这里列个提纲。
  《书剑恩仇录》一如初看时的不耐烦，只觉得一堆红花会群雄闹哄哄来，闹哄哄去，遇事不分轻重缓急，一如《鹿鼎记》中的天地会。主人公陈家洛无论在武功还是人品上，都很是令我不屑，因此不打算单写一篇。《碧血剑》也是金庸武侠中排在第三等的小说，以这篇店小二为证，也不打算单写一篇。反而对金庸的《袁崇焕评传》是大加赞美。

《雪山飞狐》《飞狐外传》两篇可合在一起共做评述，但两者单从故事结构来看，真是高下立判，如果合在一起，免不了要多说《雪山飞狐》的好，不过《飞狐外传》里的那位程灵素姑娘又非同一般，值得为她大书一篇。

《鹿鼎记》和《天龙八部》的确都是好的，比如《鹿鼎记》，注定可以写一篇《如果我有儿子，那么我一定叫他小宝》之类的文章。《天龙八部》估计要唠叨好几篇，暂时押后。

余下《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三部曲、《越女剑》《鸳鸯刀》《白马啸西风》三部短片、《侠客行》《连城诀》共八部都需要慢慢重看一遍，临睡之前的一小时读书时间都贡献与此了。